曹苗笑了起来。“你说对了,我的确没有造过船,也不会造船。”
卫温打量着曹苗,神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收到孙权的命令,让他来与曹苗讨论造船的事宜时,他就觉得这事很荒唐。曹苗懂什么造船?他刚刚弱冠,之前病了十年,连基本的学业都没完成,更没有在与船有关的职位上做过一天,他知道船是怎么造的?
他觉得孙权这个决定很草率,而提出这个建议的人则近乎无耻。
让佞臣、面首参与国家大事,简直是儿戏。
现在曹苗承认了,他也可以回去交差了。出海在即,还有那么多事要处理,他可没心情陪这个轻狂少年说闲话。
卫温站了起来,抬起手,刚准备告辞,曹苗又道:“不过我知道楼船为什么容易翻。”
卫温眼神闪动,重新打量了曹苗两眼。“请指教。”
曹苗没说话,从盘子里拿出一块瓜,放在案上。瓜形狭长,两端翘起,有点像船。曹苗用手点了点瓜的一头,瓜便前后晃动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住。曹苗又拿起一块瓜,叠了上去,然后又来一次。
上面的瓜滑了下来,曹苗顺手接住,咬了一口。
“将军看明白了吗?”
卫温一动不动,葛衡也托着腮,沉思不语。
曹苗的举止看起来莫名其妙,卫温、葛衡却不陌生。名士清谈时都是这调调,看似平常的举动,却蕴含着深刻的道理,不是每个人都能明白,轻率地发表意见只会被人耻笑。
况且曹苗演示的这个情形,的确与楼船倾覆有相似之处。
思索良久,卫温试探地说道:“乡公的意思是说,楼船不宜太高?”
“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只是楼船体量庞大,需要大量的棹手,底层几乎不能存放物资。如果不多起几层,只能运力有限。那么多人出海,粮食、酒水,数量惊人,如果……”
“也就是说,只有造得高一些,才有可能出海?”
“虽不必然,却也大致是这个道理。”卫温走上前,重新拿起一块瓜,与之前那一块并列。“我们也考虑过这种舫制,可是对材料要求太高,很难找到如此巨大的木料。”
曹苗点点头。看来卫温也不是没想过办法,只是在现有的条件下,他能想的办法有限。孙吴以水师称雄,境内有几好几个船官,都是当年汉朝的造船基地,造船技术能甩魏国几条街。
但他们还是无法解决大型楼船易遭倾覆的问题。几年前,魏吴在濡须口一带大战,就发生过翻船事件。五艘楼船被暴风吹翻,大将董袭不肯弃船,不幸溺亡。大前年孙权试制能乘坐三千人的大船,也曾在试航时遇险,亏得侍从谷利当机立断,才避免了船翻人亡的悲剧。
江上尚且如此,入海风浪更大,危险可想而知。
可以说,江东的造船技术遇到了瓶颈,不是靠经验积累就可以突破的。事实上,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孙权创造的这个记录都没人能够超越。
曹苗也没有把握超越这个记录,虽然他知道努力的方向,却不清楚是否能立刻实现。
他也没这个意愿。
真要帮孙权造出能载三千人的大海船,曹叡可以明正言顺的杀他八次。
“知道为什么船容易翻吗?”曹苗将瓜皮放在案上,取过布,擦了擦沾满瓜汁的嘴和手。
卫温再次施礼,神情也恭敬了很多。“请乡公指教。”
“阴阳失衡。”曹苗伸手比划了一下。“以水面为界,水面以上为阳,水面之下为阴,阴阳平衡,船才能平稳安全。若是阴阳不平衡,自然难免倾覆之险。这阴阳之间的差距越大,倾覆的危险越高。”
他又拔出小刀,在瓜皮上裁出一小段,立在瓜皮上。“你们造的船就像这瓜皮,越造越高,只要有一点点风,就有翻船的可能。可如果你将这瓜皮插进去呢?”他在瓜皮上挖了一个洞,再将那一小段瓜皮放进来,伸手拨了拨。“是不是不太容易翻了?”
卫温若有所思,连连点头。
葛衡盯着那一截瓜皮,陷入了沉思。
卫温想了好一会儿,还是不太明白。“如何才能找这样的基础?水性变动不居,无法像瓜皮一样固定。”
“这只是一个比喻。”曹苗笑笑。
卫温讪讪地闭上了嘴巴。既然曹苗说这只是比喻,他就要悟出其中的道理,再推而广之,如何才有和曹苗对话的资格。否则曹苗说什么,他根本听不懂,还怎么讨论?
忽然之间,他有些讨厌清谈。为什么有话不能直说,非要绕这么多弯?
虽然心里不舒服,卫温却不好意思直说,只好张大眼睛,盯着那截瓜皮冥思苦想,希望能参透其中的要义,找到解决楼船遭风易倾覆的办法。真能解决这个问题,降低了出海的风险,他就有机会立下大功。
涉及到一姓荣华富贵,他也不肯轻易欠曹苗人情。
卫温、葛衡想了半天,还是没能想出办法,无奈之下,只得抱着瓜皮走了。孙夫人就在楼下,听卫温说了与曹苗讨论的经验,哭笑不得,转身上了飞庐。
“你又在弄什么玄虚?”
“没有啊。”曹苗笑眯眯地说道。“我不是点拨他们了么。”
“卫温言语不逊?”孙夫人在曹苗对面坐了下来。“军中将领,难免跋扈。这卫温又是个读过书的,总觉得自己允文允武,目中无人。你不必介意。”
“我没介意。我虽然谈不上什么气度,却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