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苗一边揉着鼻子,一边打量着孙夫人屋内的陈设。陈设很简单,除了占了一半空间的床,就是沿墙摆满了公文的书架和屋子中间的大案,最醒目的却是几乎一面墙的巨大地图。
从轮廓看,这是武昌城的全图,用不同颜色的记号标注着很多地标,最显赫的中心就是武昌宫。除此之外,樊山处有一个显赫的标志,又有一条曲线,从樊山北的湖延伸到长江中。
这应该是孙权乘船检阅水师的路线。
虽然曹苗很想盯着看,将所有的细节都记在脑海里,但他还是很克制,稍稍瞄了一眼,就将目光转开,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道:“怪不得夫人疑心重,整个武昌城都扛在肩上,的确轻松不起来。”
帷帐内寂静无声,只有帷帐轻轻晃动。
外面传来了女卫的声音,如画将曹苗的衣服送来了。曹苗对帷帐内的孙夫人拱手施礼。“请夫人见谅,容我更衣。夫人如有垂询,苗随时恭候。”
“曹君请便。”孙夫人淡淡地说道,声音平静。
曹苗退了出去,顺手带上门。女卫带着曹苗下了堂,来到前堂,找了个房间,由如画侍候曹苗穿上衣服。过了一会儿,女子又来传令,孙夫人有请。
曹苗整整衣冠,再进走入后堂。沿途看到的女卫不自觉地看着他,眼神中透着好奇。孙夫人极少在后堂待客,男子更是绝无仅有。在她们的记忆中,曹苗很可能是第一个。
曹苗重新来到后堂,孙夫人已经穿好衣服,端坐在堂上,面前的案上摆着一幅地图,三杯热茶。
“曹君,请坐。”孙夫人垂着眼睛,伸手相邀,大袖飘飘,只露出一截指尖。穿着官服的她雍容大气,和穿着甲胄时不太一样。只是她没有结发,用一根丝带随意挽起,披在身上,多了几分随性。
“谢夫人赐座。”曹苗行了礼,在孙夫人的右手边的席上坐下。孙鲁班坐在另一边,眼睛还红着,脸上却多了一丝笑容。见曹苗看过去,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捻着衣带。
“这幅地图和屋里那幅一样,只是小一些。”孙夫人将地图推到曹苗面前。“关于吴王登基时的安全,我想听听曹君的高见。”
“夫人谬赞,不敢当。”曹苗谦虚了一句,摊开地图,仔细查看。他看得很认真,足足看了两杯茶的功夫,才抬起头,吁了一口气。“夫人肩上的责任很重。”
孙夫人淡淡地点点头。“诚然。”
“但夫人最大的压力不是来自于责任,而是来自于恐惧。”
孙夫人一愣,蛾眉微耸。“曹君能否详言?”
“夫人身在局中,不能自明,需跳出局外,才能一窥究竟。”曹苗不紧不慢地说道:“夫人似乎忘了一件事:这里是武昌,不是洛阳,也不是成都。在这里,能和夫人一较高下的人只有吴国人,而不是我魏国或者西蜀的什么人。纵使是不世出的奇才,也不可能在千里之外遥控这种事务。”
孙夫人眨了眨眼睛,思索片刻,脸上渐渐露出一丝浅笑。“曹君果然聪慧,一语中的,只是隐约有挑拨之意。这么说,曹君不是间谍,是策士,不行阴谋,行阳谋?”
“夫人这么说,也并非不可。”曹苗面不改色,淡淡地笑道:“天下大势,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看得出,夫人想必也不例外,又何须我挑拨?”
孙夫人含笑不语,命人添上茶,举杯向曹苗示意。“妾愚钝,愿闻曹君高见。”
曹苗举杯还礼。“时辰不早了,以后有时间再慢慢说这些大事吧。今天还是说一些近在眼前的事,或许能让夫人安睡一宿。”
“哦?”孙夫人的嘴角撇了撇,似笑非笑。
“夫人应该还没有抓麋芳吧?”
“证据不足,不能轻举妄动。”
“那夫人派人提醒麋芳了吗?”不等孙夫人说话,曹苗又道:“有孟达的殷鉴在前,麋芳再蠢,也该知道诸葛亮不可信,所有的这一切都可能是利用他。”
“若麋芳是疑兵,那西蜀真正的手段可能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都不重要。”
孙夫人大感意外,身体下意识地向前倾。
曹苗呷了一口茶。“夫人以为,诸葛亮敢和吴国撕破脸吗?”
孙夫人微微颌首,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孙鲁班听得稀里糊涂,一会儿看看孙夫人,一会儿看看曹苗,急得抓耳挠腮。孙夫人见了,瞪了孙鲁班一眼,又看向曹苗,眼神中多了几分欣慰。
“所以,曹君的建议是……”
“敲打麋芳是不够的,真正要敲打的是西蜀使者,让他们转告诸葛亮,如果登基大典出任何问题,都会影响结盟。我想,诸葛亮应该不会像刘备一样,放着汉中不问,挥兵东向,与吴国争锋。”
孙鲁班眉头紧皱。“这是不是太失礼了,西蜀人……会同意吗?”
曹苗含笑看着孙鲁班。“诸葛亮北伐连续受挫,他急需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的权威,不会在这个时候与吴国交恶。再者,他已经承认吴王称帝的现实,搅局不过是例行公事,以塞西蜀文武之口。孰大孰小,孰重孰轻,他应该很轻楚。”
曹苗转头看向孙夫人。“以夫人对诸葛亮的了解,他会怎么做?”
孙夫人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诸葛亮不会冒这个险的,他一定会收手。”她随即又看向曹苗。“那魏国间谍又该怎么处理?”
“夫人是说那些山贼?”
“然。”
“能确定有多少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