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院。
司马师躺在病榻上,扭头向里,气息粗重,胸口起伏不定,连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司马昭跪坐在榻前,神情尴尬,求助地看向嫂子夏侯徽。他来问司马师愿不愿见曹苗、曹纂,司马师大发雷霆,让他惊骇不已,后悔不迭。
回城之后这么多天,司马师都没发过这么大的火。他原本以为司马师已经接受了现实,就算不愿意见曹苗、曹纂,也不会太激动。现在看来,他还是太天真了。
说来也是,这么重的伤,这么大的耻辱,又怎么可能轻易接受。换了他,杀了曹苗、曹纂都未必能解心头之恨。接受他们的道歉?不可能。
可是他已经答应了,现在该怎么回复?
夏侯徽脸色很不好。她原本正在后院陪德阳公主说话,突然被人请回来,听司马昭一说,恨不得抽司马昭两个耳光,对曹苗更是恼怒。曹纂将司马师打成废人,还有脸上门道歉?这哪是道歉,这分明是羞辱。还有曹苗,要是早知道他会和曹纂一起来,她就不可能答应。
“他们在哪儿?谁陪着?”
“在前院。”司马昭面色微变。“没人陪着。”
“糊涂。”夏侯徽吃了一惊,狠狠的瞪了司马昭一眼,转身就往外冲。
知道曹苗要来拜访,她就特意提醒司马昭全程陪同,不能让曹苗脱离视线。这人别的本事有限,惹事的本事一流,稍不留神就会闯祸。现在又多了一个曹纂,司马昭居然将他们留在前院,实在是失策。
司马昭也反应过来,起身就跟了出去。他和夏侯徽同岁,略小几个月,对这个嫂嫂的敬畏大于兄长。见夏侯徽这么着急,他知道自己又闯祸了。
果然,刚进正院,就听到中庭传来嘈杂、尖厉的叫喊声,其中有一个声音像是曹苗。夏侯徽、司马昭心头俱震,冲进中庭,顿时傻了眼。
堂上一片混乱,曹苗揪着荀霬的衣领,几乎将荀霬提了起来,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杀气腾腾。曹纂张着手臂,在一旁大呼小叫。随荀霬来的几个郎官摞成一堆,惊慌失措的叫喊着。几个司马家的卫士想冲过去,却被曹纂拦住,近身不得。
一看那个人堆的位置,司马昭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那是主席,司马懿坐的位置。司马懿身上有伤,和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必然会造成伤口撕裂。
司马昭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惊恐的发现司马懿不是和郎官们挤在一起,而是被郎官们压在最下面,动弹不得。他的脸憋得通红,手指抽搐成了鸡爪,腹部有殷红的血正在流出。
“你们怎么回事?”司马昭扑了过去,将郎官们拽起来,又用力推开。
夏侯徽冲到堂上,见到这一幕,也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大怒,上前揪住曹苗的手臂,想将他的手掰开。“允良,你又发什么疯?快松开子扬,他是陛下的使者,不可失礼。”
曹苗怒气冲天,两眼通红,像是发怒的野兽,揪着荀霬不放。“我管他是谁,他想造我的谣,就不行。”
“造什么谣?”
“我没……造谣。”荀霬被曹苗揪住心领,险些勒得断气。得夏侯徽之助,总算顺了些,连忙解释。“允良,你相信我,真不是我。”
“那是谁?你不说,就是你!”
“我……我真不知道啊。”荀霬欲哭无泪。
曹苗举起拳头,作势欲打。夏侯徽急了,张开双臂,挺起胸膛,将荀霬挡在身后,怒视着曹苗。
曹苗愣了一下,看看夏侯徽,又看看她高耸的胸膛。夏侯徽这么有料?
“你……好凶!”
夏侯徽情绪激动,没反应过来,借着曹苗气势稍弱的机会,扯开了荀霬的衣领。“你怎么回事,明明是来拜访,为何又要闹事?这是谁家的礼节?还有,什么造谣,究竟是怎么回事?”
提到造谣,刚刚平静一点的曹苗再次大怒,指着荀霬,咬定他就是造谣者,至少是同谋。虽然有些语无伦次,可是配合荀霬的辩解,夏侯徽还是弄明白了原委,一时倒不好责备曹苗。
她狐疑地打量着荀霬,也觉得荀霬很可疑。就算他不是造谣的人,至少也知道是谁造的谣,只是他有顾虑,不敢说。
能让荀霬有顾虑的人,不会多。夏侯徽心思机敏,很快就锁定了几个目标。但她也不能说,至少不能在这种场合下说。
司马昭已经将司马懿救了出来。司马懿受了重伤,缠在腰间的白布被血染得通红,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司马懿靠在司马昭怀中,奄奄一息,连睁眼的力气都不有了。
司马昭已经慌了阵脚,徒劳地用手去压司马懿的伤口,沾了一手的血。
曹苗、曹纂低着头,缩着脖子站在一旁,像是犯了错的孩子等待惩罚。只是曹纂的演技不行,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假,远不如一旁的曹苗真诚。
夏侯徽气得咬牙切齿,却顾不上责骂他们,立刻吩咐人去请医匠。这么重的伤,太尉府的医匠怕是不行。荀霬见状,主要要求回宫请旨,请宫里派太医来。
夏侯徽狠狠的瞪了荀霬一眼,同意了。荀霬如逢大赦,一步也不敢留,带着郎官们飞奔而去。发疯的曹苗太吓人了,他一刻也不想待了。
正在后院说话的张春华、德阳公主也赶来了,看到堂上这副情形,且惊且怒。
夏侯徽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德阳公主很惊讶,走到曹苗面前,低声说道:“允良,你确定是荀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