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故骠骑将军、太尉司马懿悄然回京。
本来是有不少大臣准备出城迎接他,但司马懿很低调,没通知任何人到达的时间,悄悄地入城,然后派司马昭通报几位好友,表示歉意。
回府当天晚上,太尉府中一片冷清,司马懿、司马师父子夫妻几个人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家宴,除了司马孚夫妻,没有其他人。宴后,张春华陪司马孚的夫人说话,司马懿四人来到书房,围着书案而坐,半晌没人说话。
最后还是司马孚开口打破了沉默。“兄长返京,也是好事。听消息说,孙权有意称帝,朝廷势必会再对江东用兵。以当前的形势而言,就算是天子亲征也是劳师无功,不如作壁上观。”
司马懿默默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叔达,你低估了陛下。”
司马孚不解的看着司马懿。“兄长,你的意思是……”
“你身为度支尚书,熟悉钱粮用度,当知曹休惨败之后,损耗之大,有目共睹,即使不到尚书省查阅文书也可知道。当此之时,陛下不太可能亲征,以泄一时之怒。”
司马孚想了想,觉得有理。“那就看着孙权背叛自立?”
“这当然也不会。”司马懿抚着胡须。“我想,以牙还牙,或许是陛下最好的选择。”
“以牙还牙?”司马师插嘴道:“派人行间江东,诱降吴将,以报周鲂欺曹休之仇?”
司马懿点点头。“这应该是比亲征更好的办法。曹休十万大军战败,降将不在少数。若派人到江东,联络这些降将,戴罪立功,闹出一点动静,不管动静有多大,只要能挽回一些面子。若是能劝降一两个吴将,自然再好不过。江东内部的矛盾也不少,那些江淮籍的将领与江东本土的大族冲突愈演愈烈,有的是可趁之机。我听说,驻守公安的周瑜次子周胤便与陆逊不和。”
司马孚想了想。“这是那些校事打听到的消息,还是兄长麾下刺奸打听到的消息?”
司马懿看了一眼司马孚,微微颌首。还是三弟最经验老到,一下子听出了其中的要害。“校事们很积极,为了能立功,不惜深入江南。这就是他们打听到的消息,至于有几分虚实,却不好判断。”
司马孚笑了笑,露出一丝不屑。既然如此,那就让天子去折腾吧,看他最后能折腾个什么结果来。
司马懿转头看向司马师。“子元,听说你与媛容不睦?这时候,可不是使性子的好时机。”
司马师有些尴尬,却还是拱手拜了拜。“阿翁,这件事说来话长……”
“说。你三叔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好避嫌的。”
“喏。”司马师再拜。“这件事,要从曹苗撒泼说起。”
“曹苗?”司马懿抚着胡须,皱了皱眉。“怎么又是他?”
司马师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他与曹苗几次见面,没有一次是愉快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仇恨从何而来,为什么会闹到这一步。
“兄长不在京师,不知此子惯于装疯卖傻,肆意妄为。王泰之死,查无实据,暂且不说,追杀王机却是不久前的事。杀人也就罢了,活埋……”司马孚摇着头,苦笑道:“实乃qín_shòu行也,非人所能为。”
司马懿惊讶地看着司马孚。“叔达,你仔细说来。”
司马孚将他了解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虽说到目前为止,宫里见过曹苗的人并不多,但曹苗的故事已经在宫里传开。不少人都称曹苗为中指王子,把他当作笑话,可是司马孚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那些人都被曹苗的疯迷惑了,忘了天子最近一系列的举措都和曹苗有关。高珣被咬断手指,仓辑、钟泰被捕,王机被杀,世族大臣遇挫,夏侯玄出任洛阳典农,宗族接管京畿防务,这些都是影响到朝政走向的大事,追根溯源,都可以归结于曹苗。
换句话说,单看一件事,曹苗是在胡闹。可是联系在一起看,却是曹苗在有意无意地影响朝廷大势。
听了司马孚的话,司马师如梦初醒。他对宫里的情况不熟,一直想不通曹苗为什么要针对他,现在放在整个朝堂的形势下看,一下子明白了。
曹苗要针对的不是他们父子,而是朝堂上的外姓大臣,尤其是手里有兵权的大臣。之所以选中他们,只是因为司马懿是外姓大臣掌兵的代表。
司马师随即将自己与曹苗几次见面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又补充了一点:曹苗提倡务实,对浮华习气非常反感,邓飏也被曹苗羞辱过,夏侯玄外放后,和名士圈的来往几乎断绝,倒是在典农治所天天跑步健身,像个武夫,看样子是想继承其父遗志,以统兵征战为己任。
司马懿思索良久,微微一笑。“年轻人,能有这样的担当,勇气可嘉,只是手段略显稚嫩了些。子元,子上,尔等当学其所长,去其所短,方能有所寸进。”
司马师、司马昭拱手施礼。“请父亲指点。”
司马懿端起水杯,浅浅的呷了一口茶。“当年先帝与雍丘王争嗣,先帝最后胜出,看似世家的支持举足轻重,其实这是武皇帝迫不得已的选择。都说治乱尚功能,治平尚道德,可若是没有以汝颍为首的世家人才支持,武皇帝焉有逐鹿中原的机会。”
“如今大魏鼎基,更需要人才的支持。虽说寒门也能出人才,可是寒门的人才焉能和世家的人才相提并论?陛下想治国平天下,就离不开世家的支持。他之所以贬抑世家,不过是对文皇帝的矫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