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穿着一身崭新的明光铠,宝剑连鞘插在地上,双手扣在一起掌心朝下搭在剑柄上,昂首挺胸站在门前,双目犀利的望着天子车架,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包括曹操和天子在内谁也没想到,禅让的关键时刻,这个被誉为王佐之才,在世张良的文官竟单人独剑拦在众人面前,挡住满朝文武入宫之路。
他不知道魏公登基已成定局,无可更改了吗?
他不知道百官每人一口唾沫就能将他给淹死吗?
他不知道他的行为跟螳臂当车,飞蛾扑火一样可笑吗?
不,他都知道。
可他依然来了,连上战场都穿着儒袍从未披甲的他竟破天荒的穿上了铠甲,说明什么?
说明他将自己当成了一个战士,战士一旦上了战场,不是敌死就是我亡。
这是要以自己的性命维护大汉最后的尊严啊。
这样的人你可以说他无知,可以骂他不自量力,但你不得不佩服他的行为。
至少他有反抗曹贼的勇气,而别人没有。
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可叹不自量。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很多人都觉得这种行为很可笑,实际上他不但不可笑,反而可敬。
若无这群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逆行者身影,华夏又怎么可能从茹毛饮血走到今天?
这一刻的荀彧全身散发着神圣的光辉,百官无人敢与之对视,全部默默低下头去。
他们惭愧啊。
刘协同样不敢与之对视,别过头去不看他的眼睛。
江山是刘家的,一个外人为了维护汉室正统只身拦宫门,他身为主人却……实在是无颜呐。
见百官皆沉默,就连曹操也脸色变幻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曹昂手握倚天剑快步走到荀彧面前,拱手弯腰,大礼参拜后才说道:“荀太傅,拦在此地意欲何为?”
荀彧冷哼一声,眼都不眨的说道:“曹寺卿何必明知故问呢,荀彧生是汉臣死为汉鬼,逆贼想当着荀某的面篡位可以,从荀某的尸体上踏过去。”
语气坚定,吐字清晰。
曹昂瞳孔一缩,眉头瞬间挤成了川字。
上学的时候,书中看到那些迂腐顽固,不听劝告,一心开历史倒车的老顽固他就恨的牙痒痒,可是现在,面对荀彧他发现自己竟一点也恨不起来。
这样的人只有敬佩的份,至少人家敢为了自己的信仰拼搏,哪怕粉身碎骨身死道消。
自己身后那群墙头草谁能做到?
他叹息一声开口劝道:“荀太傅,虽然咱俩不太对付,但是对你,曹昂是真心佩服,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汉乱了这么多年人人渴望一统,虞夏商,周秦汉,改朝换代乃历史轮回的必然,你是挡不住的,既然如此,为何不着眼向前,去创造一个更强大,更美好的未来呢,区区一个国号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大汉气数已尽,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刘氏江山今日不被我曹家取代明日也会被张家,王家所取代,可不管王朝怎么更替,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永远是我们的同胞,是体内留着一样血的炎黄子孙,我父亲只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同胞过的更好一些,有什么错?”
荀彧咧嘴笑道:“曹子脩口才天下无双荀某领教了,你说的都对我也承认,但有一点你理解不了,我们荀家乃颖川大族世代为官,祖祖辈辈食的都是汉禄,忠君爱国不能在我这断了。”
“我承认你们父子有能力建立一个比大汉更强大的王朝,可新的王朝跟我荀彧没关系,在荀某心里,汉室才是正统,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曹子脩,你若真的敬我就别在这罗嗦,荀某若能被你说服今日就不会来了。”
曹昂抬头瞪着荀彧,荀彧同样瞪着他,四目相对,两道看不见的火花在空中交汇,瞪了足有半分钟,曹昂突然后退三步,握住倚天剑柄开始拔剑。
他拔的很慢很慢,边拔边说道:“世人皆知我曹子脩贪生怕死,我确实也是,因为我知道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人生逆旅只有活着才能前进,我想看到几十年后的变化,我想知道我的儿孙老了之后的样子,所以我怕死,但是今天,我想跟你堂堂正正的战上一场,你若胜,我曹子脩给你陪葬,拔剑吧。”
荀彧仰天大笑,数声之后才说道:“曹子脩,身为曹家长子七尺男儿,你终于英雄了一回,我若败,荀家子孙不会向你寻仇,百年之后阴曹地府相会,你再告诉我你们曹家王朝的辉煌,我也想知道你能走多远多长。”
说完同样后退,准备拔剑与曹昂大战一场,人生的最后一场。
“够了,曹子脩,给我退下。”
曹操看不下去了,呵斥一声快速上前,抓住曹昂的肩膀一把将他拽至身后,抢过他手中的倚天剑盯着荀彧说道:“你我才是同辈,要战也该由我来战。”
他太清楚双方的实力了,荀彧虽是文官,可他苛己自律,多年来武功始终没有落下,反观曹昂,这些年越来越懒,武功早就降到惨不忍睹的地步,拿什么跟荀彧斗?
最重要的是,荀彧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亡命之下十成武功能发挥出十二成,曹昂怎么可能打得过?
他可不想还没登基就损失一个儿子。
荀彧笑道:“既然如此,魏公请吧。”
他摆好架势了曹操却笑了,随手扔掉倚天剑说道:“朕是天子,跟人动武成何体统,你阻止不了我,我也改变不了你,既然如此,聊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