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几有儿子的来信说明,所以他对顾林密信中的内容有些猜测,但他不能说啊。
儿子在通州遇到大事,急着给自家老爹带个信,汇报一下状况,那没问题。
但他儿子和顾天成一起参合政事,想通过他的影响力,削弱当朝大将军的威势,那可就不妥了。
所以姜知几做茫然无知状,接过密信,认真看过之后,双手奉还给皇帝,说道:“微臣接到犬子从通州送回的信,信中所言,大将军和顾天成虽是父子,却并不和睦。
“此时看大将军的奏报,果然如此。”
虽然皇帝没打算责怪顾林抛弃发妻,但顾林在儿子跟前吃瘪,皇帝却挺幸灾乐祸。
他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心中却认定:顾林和他那儿子的关系,恐怕不是不和睦,而是剑拔弩张。
依照顾林的性格,如果可以,诚运投递一定会被他强行关闭。
可他却写了信,并非禀报处理结果,而是建议朝廷把投递行封了。
顾林让儿子把投递行关张或者转让,和朝廷出手查封,这里面的区别可大了。
主动关了投递行,朝廷省时省力省资源,免去各处衙门劳师动众。
到时顾林奏报朝廷,说明原委,展示他对朝廷、对君王的忠心,这事儿就完美了。
可顾林却没这么做,原因嘛,自然是做不下去呗!
顾林在儿子面前撞墙,在皇帝这里,不但是寂寞中的一乐,还能说明,顾大将军的煞神名声,有时候也不怎么管用。
姜知几见皇帝很认可顾林父子关系紧张,便继续说道:“若大将军父子关系难以调和,这个投递行其实是可以做的。”
皇帝处于省心保险的目的,说道:“让顾天成把投递行卖了,换个人来做,维持经营便是。”
顾林做不到的事,有诸多原因。但由朝廷出面,公事公办,任谁也无力抗拒。
姜知几却是摇头,“微臣之前便对诚运投递有所关注,邮差这项事务,对人力和沿路银钱的消耗很大。通常情况下,这种事务绝没有盈利的余地。”
皇帝立即醒悟,民间一直没有这种经营,而朝廷用来传讯的驿站费用,历朝历代都是由朝廷补贴,传书很少且线路单一简。
为了官府和军务少量的讯息来往,各地驿站却要凭白养着驿卒、马匹,一直是个不小的支出。
若是像诚运投递那样,给千家万户送东西、送信,那得养多少人?
民间邮寄的基数很庞大,各地之间辗转的信件物品,数量既多且杂,他们又是通过怎样的交接,才能做到准确传递并投送?
皇帝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不好做,不由得大为好奇,问道:“诚运投递又是怎样维持局面并有盈余的?”
因为姜成华的原因,姜知几对诚运投递多有了解,这次更是准备充分。当下就把投递行的运营方式及人员培训等等,给皇帝分说一遍。
其中很多经营和管理方法,把皇帝听得频频点头。
姜知几的讲述告一段落,皇帝问道:“姜爱卿何以对诚运投递如此了解?”
姜知几忙解释:“去年,打探前朝官员秦睿编撰的识字典籍,便是犬子通过顾天成,结识了秦睿的长子,才对注音符号有了深入认识。”
他还把姜成华、陈子更和顾天成最初互看不顺眼,在通州街上好一番打斗的事情讲述给皇帝听。
大约是回想起少年意气,皇帝很是感叹,“年轻就是好啊。”
缅怀了好一阵,才又说回正题,“诚运投递的事,明日早朝后再议吧,也听听几位相辅的意思。”
第二天早朝之后,阁部四位阁老被留下来,姜知几也被皇帝点到,几人一起退到御书房。
几位大人各自落座,听皇帝说,接下来商议的事情,居然是诚运投递的去留,这几位顿时就诧异了。
诚运投递所有分号,都在各地衙门正式报备过的。如此一个新兴行业,汇总国之大事的阁部,几位阁老总是听过一耳朵的。
一个民间生意而已,经营时间不长,据说也没什么雄厚的财力,怎么拿到皇帝案头上了?
四位阁老中,要数廖相爷对诚运投递最为了解,且廖家还有牵扯,首先就得表态。
“这个诚运投递,微臣多少知道一些。当时筹建时,通州廖家资助了诚运投递一成股。”廖贤举说道。
刷的一下,御书房几个人的视线,瞬间便都凝在他身上。
廖相爷面色不变,从容解释道:“诚运投递筹办之初,因送信送物收费很少,却动辄就要远赴几百里、甚至上千里之外,人们都认为这是个亏本的买卖。
“筹建投递行的顾天成出身贫寒,年纪不大。廖家觉得投递行是个不错的行当,于大河两岸百姓颇有便利,眼见得一个有志向的年轻人作难,便出手资助了六百两银子。
“银子是出了,但廖家并不参与经营,占一成股,便于投递行维系。”
众人一听,纷纷侧目。
听听这话说的,多么高风亮节。六百两银子,于廖家而言算得了什么?随便丢也得丢个几百两,否则都不好意思张扬。
但廖家却用这六百两银子,换了个扶持年轻人、照顾百姓便利的名声。
您家这六百两银子,简直花的太值了!
皇帝则诧异不已,不是诧异通州廖家,而是重新审视了那个顾天成。顾林这儿子挺能耐啊,当初的话,应该还没亮明身份,就能让廖家往他的投递行砸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