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存被‘护送’回京的时候,江南西路巡抚衙门的动作相继到来。
先是召集各府州县的主官与佐官到洪州府开会,接下来又对各府州县的巡检司,漕兵等进行整顿,又抽调各种官员充任地方。
后面又要组建‘巡查’,对各地进行巡视。
而后又对江南西路这半年来发生的各种案件进行立案,要认真严肃的调查。
各种动作,看似寻常又暗藏深意。
其中,以洪州府动作最大,最快,直接罢黜了六位知县,又邀请剿匪军奔赴各地,剿灭洪州府境内的一切匪患。
在洪州府这边动作连连的时候,汴京城内也不平静。
政事堂发邸报斥责当朝相公王存在江南西路‘碌碌无为,欺上瞒下’。
纵然措辞已经婉转,可还是震动了朝野。
大宋朝向来讲究体面,这样公然斥责一位当朝相公,实属罕见。
还不等一些人上书为王存争辩,朝廷对于江南西路的一些改革计划悄然流传出去。
其中最引起朝野瞩目的,便是宗泽率虎畏军前往江南西路,权知一切!
不管睡虎畏军南下,还是这样的权力,在大宋历史上都是绝无仅有!
朝野恐惧现在也担心未来,政事堂短短不过一天,就收到了二十多封奏本,更多还在去的路上。
赵煦也没逃的掉,各种上书,面呈的不知道多少。
处在暴风口的,不止政事堂与赵煦,他们位置太高,宗泽就不一样了。
宗泽在兵部的官职只是郎中,南下挂的头衔是兵部侍郎,在朝野着实不高。
因为章惇等人的召见,宗泽这会儿就在开封城,御赐的官邸里。
这会儿,宗家正厅里。
宗泽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坐在一起上,一脸冷漠青色。
“恩师,天色已晚,要不,先用……”宗泽小心翼翼的说话。
老者冷哼一声,打断他,目光看着外面,道:“老不死的,也不敢耽误你的前程。但你在老不死的门下读过几天书,我不想史书上写你是门生,是为培养出来的,所以,今天来,不是劝你宗侍郎什么的,而是为了撇清关系,为了老不死我自己的。”
宗泽风霜硬朗的脸上都是苦笑,道:“恩师,您这是何苦,学生已说无地自容了。”
老者依旧看着门外,语气很是不善,道:“老不死的教书育人一辈子,你不是最有出息的,但闹出的动静是最大的。教书育人与治病救人是一样的,我念在曾经的情分上,来说几句话,劳您宗侍郎不嫌弃,还认我这个老师,让我进来这高宅贵府。”
宗泽见他的老恩师的牢骚是越来越多,没敢再说话。
他也知道他这位老恩师有进士功名,却一辈子不曾入仕,也不关心朝野争斗。
但这一次,坐不住了。
宗泽回想着在政事堂与几位相公的对话,又想起在御花园,官家给他倒的三杯酒。
老者瞥了他一眼,压着怒气,道:“你的学识差了点,天赋也不足,在我的众多门生中,你最多算是中游。这样吧,你辞了官,随我去讲学,将来雪鹿书院就交给你,后半生不止于没着落。”
宗泽神色一正,道:“恩师,学生恕难从命。”
老者似乎也料到了,继续看着门外,说道:“你宗家虽说是小门小户,倒也是风骨不失。他们要将你剔除宗籍,将来你回乡都没地方,朝野弹劾你的奏本,纵然那位大相公能保你一时,岂能保你一世?须知,富贵一时,名节千古。今日你要做那等事,史书上字字如刀,不会放过你的。”
宗泽自然知道他去江南西路要做什么,他也曾犹豫,辗转反侧,但江南西路以及全国的现状告诉他,他可以犹豫,现实却不允许。
刮骨疗毒或许有些过,但深入根本去解决,是治本之道。
他此去,除了官家与朝廷的属意,他自身也想去,并且,他去了可以控制走向,不至于失控。
他宗泽,本心还是想从政,而不是从军。
老者皱眉,神情露出了恼怒之色,道:“既然你心有余悸,老不死的就不再多说,我门下,没你这个学生。”
说着,老者拄着拐,站起来,又说道:“老不死的再说一句,任何时候回头都不算晚,荣华富贵重要,性命也要紧,我看当今朝廷,仁义都是假的,血腥倒是真的,你好自为之吧。”
老者到最后,也没说出什么狠话来,话里的意思,还是愿意给他留后路。
宗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跟着老恩师。
‘变法’的争斗,远远不止是朝廷,涉及了几乎所有人。
他感受压力不是从今天开始的,但今天无疑很深刻。
他的内心有些复杂,从几十年前的庆历新政到王安石变法,再到现在的绍圣新政,‘变’几乎贯穿了宋朝,但变来变去,似乎如同官家所说‘修修补补不是变,治标不治本,一时得失,后世百倍难为’。
如果说,从庆历新政开始,就下定决心大变,现在他们又怎么会这般辛苦?
宗泽很清楚,没办法与老恩师解释或者争辩什么。
如果行得通,‘新法’有怎么会被废除的那么彻底?
老者确实没有再说话,拄着拐,慢慢的走出来宗府,有一个十六七岁少年接他。
少年人看着宗泽,神情很是复杂,有崇慕之色,也有厌憎。
宗泽看在眼里,没有多言,恭恭敬敬行礼,目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