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对于蔡卞的判断是同意的,江南西路看似是朝廷,是政事堂与六部在布置,但强力或者说暴力机构都在垂拱殿的那位官家手里。
这位官家的性格,在章惇与蔡卞看来,并不是那种刚愎自用,自负天下第一聪明那种,而是一种古怪的倔强,只要是他认为对的,该坚持的,就一定坚持。
他既不想与政事堂为代表的朝廷产生隔阂,又坚持己见不放松。
是以,给了有心人从中作祟的不少机会。
现在,这位官家对江南西路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动了真怒,谁还能阻止。
蔡卞见章惇不说话,又道:“宗泽初出茅庐,又长在军中,我担心他镇不住局势。”
依照朝廷以及赵煦的布置,江南西路必然是要有一番腥风血雨,宗泽总揽一切大权,却又资历,威望不足,他能撑得住吗?
章惇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淡淡道:“宗泽,我们都仔细查过,人品,能力是没问题,我信得过。”
蔡卞有些不满,索性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安排了后手?”
宗泽人品好坏,对他们来说其实并不重要,不管宗泽怎么样,到了江南西路,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将他置于死地,贺轶就是前车之鉴。
是以,宗泽这个特殊位置,十分重要,不容有失!
章惇放下茶杯,道:“文彦博不是要了几个位置吗?我又赠送了一个给他,那文及甫,我打算让他去给宗泽做副手,副巡抚、副总督。”
蔡卞神色微凝,道:“你跟文彦博通气了?”
章惇明摆着要文及甫去背锅,文彦博能答应?要是激起文彦博的怒火,朝廷就别想太平了,以文彦博的能力与底蕴,足以将汴京城拉入深不见底的党争泥沼中。
章惇道:“我答应他,之前的事,既往不咎。”
蔡卞面作恍然状。
文彦博舍弃一个儿子,换取整个文家,
章惇继而又道:“以江南西路巡抚衙门的官吏配置来看,整体偏软弱,我们还需时时鞭策,确保进展与方向。”
蔡卞点头,又轻叹一声,道:“我大宋不缺乏锐意进取之人,只是,能接住官家这道真火的人,寥寥无几。”
章惇严肃的脸上,也有些烦恼之色。
宫里的官家比他们还要激进,他的变法方案,远远超过了‘王安石变法’,这种摧毁再建式的变法,别说地方上的人了,即便是他们也诸多难以接受。
只不过面对官家的泰山压顶般的压力,他们选择折中,尽力在这激烈变法中,保证社稷安稳。
章惇与蔡卞说着,裴寅悄悄从外面进来,看了眼,来到章惇身后,低声道:“大相公,官家与文相公,王相公,苏尚书等人在游湖赏灯。”
其实文彦博,王存在宫门口等着赵煦的时候,章惇就知道赵煦召见了他们,但苏轼也在,就有些不寻常了。
裴寅声音虽小,却也没有刻意避讳蔡卞。
蔡卞听得清楚,微微思索,就道:“官家这是说服这三人?”
章惇猛的站起来,沉声道:“传我的话,命吏部,将一应调迁官员在二月底之前就任。请林尚书,亲赴洪州府,宣布朝廷对于宗泽等人的任命状。命户部,给江南西路拨钱粮五百万贯,二月底前到位。命工部,着重对江南西路的工程,作为优先事项推进。请大理寺,御史台,刑部的主官来政事堂。还有国子监,钦天监,户部,礼部二位左侍郎……”
裴寅认真听,认真记。
蔡卞端坐身体,他知道,他们要忙碌起来了。
官家亲自与那三位‘旧党’谈话,必然会有成效,至少会减少在朝廷层面的阻力!
章惇说完,又看向蔡卞,道:“我去枢密院,你找时机,去北方三路走一圈。虽然江南西路已是重点,但北方三路不能懈怠,开封府的试点要继续推进、深入,不能疏忽。明天,政事堂扩大会议,在京四品以上官员,都要出席……”
裴寅手里有着板笏,正在记着,等章惇说完,道:“大相公,明天是中元。四品以上,还有一些是来京述职以及拟任调派的,总人数可能有近两百人,政事堂坐不下……”
章惇剑眉微竖,道:“那就改在后天吧,三品以上。元度,找机会与官家说说,在宫外建个衙门,用来开会。”
元度是蔡卞的字。
蔡卞跟着站起来,道:“我之前与官家讨论过,官家说要拆掉紫宸殿前面的一些老旧屋院,专门建一个排楼,给咨政院,到时候,可以借用咨政院的地方开会。”
对于‘咨政院’,章惇本心是抗拒的,倒也没多说,道:“也好。我去枢密院,有什么事情,到枢密院找我。”
章惇去枢密院,自然是要找章楶商量事情。
章楶是‘军改’的操刀之人,与‘绍圣新政’息息相关,诸多事情需要他点头,帮助。
蔡卞应了一声,与裴寅道:“户部那边估计有些麻烦,我亲自走一趟。”
章惇本已经抬脚,忽然道:“元度,我晚上宴请文,王二人,你也来。”
蔡卞一怔,旋即会意,道:“我估摸着,晚上我还得请九殿下与朱国舅,你要不要来?”
九殿下,也就是赵佖了。
因为‘宗室法’还没正式落地,赵佖的爵位也就待定,习惯性的还是称呼为九殿下。
赵佖与朱浅珍掌握着皇家票号,也就是赵煦的内库,不止是内库本身庞大,外加西夏得回的战利品,以及不断扩大的储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