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后看着门外愣神半晌,忽然看着周和,道:“周和,你说,官家真的这么恨……吗?”
虽然那个‘我’字没有说出口,但周和听得明白,心里狠狠一颤。回想着这些年高太后对赵煦的打压,控制,尽管心神如坠冰窟,他还是颤音的道:“娘娘多虑,娘娘是官家的嫡亲祖母……”
高太后从他的表情,声音似乎知道了什么,僵硬着脸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
高太后是从仁宗时候过来的人,历经英宗皇后,神宗太后,到了赵煦这个太皇太后,风风雨雨四十多年,哪里不清楚‘天家无情’四个字。
想着赵煦在外面‘大开杀戒’,她心里有些不安生,自言自语的道:“周和,你说,官家会怎么对我?我记得,之前有人上书弹劾我,说我‘擅权禀国’、‘欺凌幼主’?”
周和一脸的苍白,低声道:“娘娘,切莫多想啊,官家官家,官家还是孝顺的……”
高太后这个时候,哪里还会信这些。她钻了牛角尖,一个劲的在想,赵煦会不会废除她太皇太后的尊荣,欺辱她,甚至是逼死她,给她恶谥。
这个时候,她甚至顾不得维护祖制了。
夜凉如水,福宁殿里一片宁静。
相比于宫外的热闹,福宁殿多了一分肃杀之气。
赵煦的寝宫里,床上摆着小桌,有简单酒菜,赵煦与孟美人两人对坐。
孟美人似乎能听到宫外的动静,目光注视着赵煦,抿了抿嘴,轻声道:“官家,似乎不太高兴?”
赵煦一怔,笑着道:“不高兴?我为什么不高兴?今夜过后,我就是皇帝了,为什么高兴?”
清除了吕大防余党,一切大权在握,是真正的皇帝!
孟美人看着赵煦,道:“官家没有发现吗?臣妾来了之后,官家总共没说过几句话。”
赵煦之前无所觉,听着忽然眉头一皱,他陡然发觉,他好像并没有多么兴奋,反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一种奇怪的空虚感。
即将大权在握,期待很久的那一天就要到了,怎么会不高兴?
赵煦皱眉,沉吟不语。
他要改革大宋军制,训练强兵,消灭辽,夏,洗去屈辱。他还要改革朝政,建立正常的国家体制,他要消除三冗,解决而今的民生困顿,强国富民,阻止亡国厄运,实现真正的华夏盛世,fēng_liú大宋!
他还要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怎么会有这种空虚感呢?
孟美人看着赵煦少有的沉默表情,素手拿起酒壶,给赵煦倒了一杯。
赵煦看了她一眼,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心里转着念头,本想开口问‘你在我这个立场会怎么做’,却知道没什么意义,转而问道:“外面都说我是在报复吕大防等人对我的多年欺辱,又说我太过出格,有违祖制,不是圣君所为,你觉得呢?”
赵煦这一连串的动作,可以说,自打真宗以来,就没有发生过,不管是杖毙朝臣还是查封大衙门亦或者下狱宰辅,更是大肆清洗朝局。
别说这些一起发生了,前面的几个皇帝,一个都没有做过!
到了明天,朝野内外,整个大宋,必然是一片愕然,震惊,不可置信以及惊慌失措,无所适从。
孟美人静静的看着赵煦,伸手给他又倒了一杯,道:“官家,没有对错。现在,您只能向前,不能后退。”
赵煦笑了声,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心里轻叹一声。
他怎么会退呢?
他终于发现空虚感来自来哪里了。
他做了这么多事情,居然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能理解他的,满天下找不出一个。
这就是所为的高处不胜寒吗?
孟美人见赵煦脸上还是有些说不出的味道,眨了眨眼,忽然道:“官家,准备改元了吗?”
赵煦抬头看着她,拿起酒杯,面露思忖。
宋朝皇帝的年号,是经常的改,几乎有大事情的转折,年号都要改一改。改的最多的应该是仁宗,有九个。神宗也有熙宁,元丰两个。
他要是亲政了,按理说,也要改一改。
微微点头,赵煦道:“是要改,再等等。”
清算了吕大防,顺手清洗了旧党顽固派,他还得花时间来稳固,梳理朝局,趁机对朝廷架构进行调整;外加西夏蠢蠢欲动,还得着手训练新军,事情着实的多,得一步步来。
孟美人见赵煦的情绪缓和,道:“官家,太后还有几天就要下葬了,您会去吗?”
赵煦对这位向太后着实没有什么好感,却笑着道:“去,不止我去,苏相公,二范,还有六部尚书,御史台,开封府等,都要去。”
孟美人抿了抿嘴角,神情微凝。太皇太后那边要求一切从简,官家这大张旗鼓是要做什么吗?
赵煦情绪确实不大好,摆了摆手,道:“撤了吧,早点睡,明天有的烦。”
孟美人应着,刚要伸手收拾小桌上的碗筷,赵煦已经连着小桌子端走,放到一边的地上。
赵煦整理了下被子,道:“明天再收拾吧,让外面的人早点休息去。”
孟美人看着赵煦,眼神忽然闪过一丝笑意。不管外面人怎么传,近人都知道,官家还是很宽和体恤的。
赵煦不知道孟美人想那么多,拍了拍身旁,道:“来吧。”
孟美人连忙起身,睡到赵煦身旁。
赵煦搂着她,目光看向窗外,月色皎洁,温和中有着一丝清凉意。赵煦静静的看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