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现的话题,打乱了顾慧英的思绪。她本想跟胡孝民提起挡箭牌计划,也一下子没有兴致。
顾慧英从来没注意过父亲生意上的事,一直以来,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富足的生活,从来没想过,父亲在生意上要花费多少心血。
胡孝民缓缓地说:“日本人占领华界后,华界的纱厂和纺织厂都被日军接管。你家的纺织厂虽在公共租界,但今年国内的棉花供应中断。其实从去年开始,顾伯伯就在勉力支撑了。”
顾慧英惊诧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对家里工厂的事情,确实没上过心。但胡孝民只来一天,就什么都知道,这也太神奇了吧。
胡孝民缓缓地说:“你应该很少去工厂吧?如果你去一趟,也能发现。”
顾慧英站起来马上说:“去厂里!”
胡孝民望着桌上的茶、瓜子和点心说:“茶还没喝呢?”
顾慧英不耐烦地说:“走!”
胡孝民迅速把瓜子倒进口袋,又胡乱塞了两块点心在嘴里,还端起茶喝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好。”
顾慧英看到胡孝民的做态,觉得今天带胡孝民出来,真是个错误,生气地说了句:“乡下人。”
胡孝民倒不以为然,既然付了钱,自然不能落下。如果顾慧英不那么急的话,他想把茶叶都吃掉。
看着胡孝民的样子,顾慧英突然有些明白,胡孝民为何要赖在自己家了。一个如此吝啬之人,又怎么会错过住洋房别墅的机会呢?这样的人,注定成不了大事。
突然之间,顾慧英莫名地轻松了,她暗暗笑话自己,是不是太过敏了。
去厂里的路上,顾慧英几次想提起自己的挡箭牌计划,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胡孝民也注意到了顾慧英几次张了张嘴,但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
顾慧英见到父亲后,顾志仁倒也没隐瞒,坦然承认了一切。顾慧英已经长大了,可以承担家里的事情。
顾志仁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家破产,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婚姻大事。孝民的突然到来,让我可以放心了。”
顾慧英跑到厂里来问起经营之事,他其实很欣慰。这说明,顾慧英终于长大了。
顾慧英脸上一红,娇羞地说:“爸,我还不想嫁人呢。”
顾志仁笑了笑:“女孩子长大了,总要嫁人的。”
他让胡孝民住在家里,也是想增进两人的了解。他也知道,有人在追求女儿,但顾慧英似乎并不喜欢。
顾志仁晚上一般不外出应酬,胡孝民自然也不用工作。他在房间的电灯下,仔细看着上海地图。
来上海前,胡孝民就研究过上海地图,每一条街道,每一处里弄都熟悉了。但他还是得在顾慧英面前经常看地图,否则无法解释自己初来乍到,就对上海这么熟悉。
“咔嚓”
房门突然打开,顾慧英闯了进来。
胡孝民正要说话,她打断胡孝民的话:“我有事跟你说,去九风茶楼。”
晚上的九风茶楼,比上午热闹得多,楼上全坐满了,卖零食和小吃的小贩川流不息。胡孝民甚至还看到了女堂倌,这绝对是上海一景。他们在一楼最端头,找到了一个座位。
招待他们的,还是上午那位堂倌,看到他们,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两位来啦,一杯龙井一杯茉莉?”
顾慧英等堂倌走后,质问道:“你既然知道我家快破产了,为何还不走?”
事情反常即为妖,她很担心胡孝民的表现,是别有用心。
胡孝民平静地说:“别人可能会走,但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会尽力帮顾伯伯走出困境。”
他的声音不大,但说的话却掷地有声。
顾慧英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家的事,我会解决。找你出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有个朋友,想找一个会计,薪水足够你在上海生活了。”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必,我不靠女人生活。”
好不容易才住进顾家,怎么能离开呢。
“顾小姐……”
顾慧英正要说话,突然有人喊了一句。
胡孝民转头一看,是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西装革履的,脚下的皮鞋能当镜子使。只是相貌普通,属于那种看一眼会忽略的那种。看到顾慧英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顾慧英眉头暗蹙,犹豫一下,说:“你好,陈……先生。”
此人正是陈明楚,一直很仰慕顾慧英。
顾慧英不化妆、不穿时髦的服装,多一半是因为要应付这样的追求者。
陈明楚看到旁边还有空位,径直坐了下来:“顾小姐,这位是……”
顾慧英无奈地介绍道:“他叫胡孝民。”
陈明楚斜睨了胡孝民一眼,侧着身子抱了一下拳:“鄙人陈明楚,是顾小姐的朋友。”
胡孝民穿得很普通,要不是跟顾慧英坐在一起,他都不会多瞧一眼。
胡孝民笑了笑:“在下胡孝民,陈先生既是慧英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陈明楚听到胡孝民说“慧英”,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了一下。他与顾慧英同是76号的人,但还不能用这样亲密的称呼。
顾慧英听到胡孝民如此称呼自己,原本应该很不高兴的。但今晚是例外,胡孝民的一句“慧英”,能免她很多麻烦。她暗想,挡箭牌计划,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开始了。
顾慧英看了陈明楚一眼,故意问:“你晚上不是有‘事’么?”
今天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