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骑在颠簸的马背上,随着马儿行走的节奏起伏。
杜鸿渐一路上神情疑惑,喃喃道:“边令诚是天子钦命监军,如今安禄山已死,叛军眼看已现颓势,这种情势下,边令诚为何还敢倒向叛军?这个……说不通呀。”
李辅国自然比杜鸿渐更清楚边令诚因何而死,就在不久前,他还在顾青面前捅了边令诚一刀,可以说,边令诚的死与李辅国多多少少有些关系。
见杜鸿渐不解,李辅国微笑道:“杜侍郎不必多想,边令诚是个逐利的小人,叛军给他的贿赂甚多,他便抵不住诱惑,就是这么简单,至于情势,区区一个监军,哪里看得了那么远,有钱赚便收了,谁输谁赢与他何干?”
嘴上帮顾青解释,但李辅国很清楚,所谓“私通叛军”是欲加之罪,顾公爷只是纯粹想要边令诚的命而已。
说起来这位公爷年轻虽轻,但心肠却狠毒,说杀就杀,下手的时机选得妙,借口也找得非常合理。
沉默片刻,李辅国若有所思道:“不过奴婢昨夜听说,边令诚的死好像不一般,为何昨夜有人说是万春公主殿下对边令诚下的手?”
杜鸿渐一愣:“万春公主?她与边令诚何仇何怨?”
李辅国也露出疑惑之色,喃喃道:“按说与她无关呀,可是我昨夜分明看到对边令诚施杖的是万春公主身边的羽林卫,我确定没看错……羽林卫为何牵扯进了安西军之事?”
杜鸿渐摇摇头,道:“反正是安西军内部的事,你我不必过问,更不可插手,一个小角色而已,生死不重要,莫坏了太子殿下的大事。”
李辅国含笑道:“是是,奴婢只是私下里多嘴议论几句罢了,绝不会在安西军中生事的。”
行军三日后,安西军进入商州所辖境内,顾青看到的光景便不一样了。
到处是被战火焚毁殆尽的村庄,路上遍布尸体,有朝廷军队将士的,有叛军的,更多的却是穿着寻常粗布衣裳的百姓,妇孺老少皆有,死状凄惨,连收尸的人都没有,任由这些尸首倒在路边乡野。
沿路遇到成群结队的难民也越来越多,他们拖着奄奄一息的残躯,一步一蹒跚地携家带口,神情迷茫地走在路上。
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苦难与绝望,他们只知道盲目地往前走,但却不知前方是何方,未来是哪里。
这里,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顾青越看心情越沉重。
一场由野心引发的叛乱,让这个国家这个朝代遭受了多大的苦难和损失,其实坐在高位的人并不清楚,他们,包括顾青本人在内,他们的眼里只有“胜负”二字,至于这胜负之下,究竟堆砌了多少具无辜者的森森白骨,没人在乎。
只有亲眼看到了民间百姓因战乱而遭受的痛苦,才明白真正受苦的人是谁。乱世人不如太平犬,生如草芥,就连死,亦无葬身之地。
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人,才会对“太平”二字无比珍惜,因为他们知道地狱有多么可怕。
顾青骑在马上,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这场该死的叛乱早点结束吧,也该还世人一个朗朗乾坤,煌煌盛世了。
一骑斥候飞马奔来,前锋沈田率骑兵五千兵马,已至商州城下。
商州守城叛军约三千,此时已城门紧闭,严密戒备,沈田派斥候请示行止。
顾青想了想,沉声道:“叫沈田射箭书入城,劝降守军,给他们一天的时间考虑,明日此时若再不投降,安西军便会攻城,城池若破,所有守军全部斩首,不再接受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