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还没研究出撞击机件的设计,从长安出发的骑队已经来到了龟兹城。
龟兹大营内,顾青领着安西军诸将以及裴周南边令诚等人跪拜接旨。
中书舍人面色冷漠,徐徐展开黄绢,语气缓慢地念出了圣旨内容。
开头时还有几句类似褒扬之类的话,比如顾青主导的西域剿匪行动,李隆基便甚为满意,不轻不重地夸奖了几句。
可是越到后面,内容渐渐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连后面跪着的武将们都听出了不对劲,随着中书舍人语调渐渐高昂尖锐,圣旨的内容也变成了严厉训斥,训斥顾青恃宠而骄,擅自出兵启衅河西节府将士,无视监军边令诚和御史裴周南的劝解,执意对河西军发起挑衅,差点酿成大祸。
最后中书舍人语气一顿,念出了圣旨最后一部分的内容。
“……着夺顾青太子少保,光禄大夫,收御赐紫金鱼袋,改换银鱼袋,罚俸一年,仍暂任安西节度使,留观后用,钦哉。”
圣旨念完,顾青身后诸将纷纷露出不满之色,好在这群杀才基本的政治素养还没被狗吃掉,当着宣旨天使的面不敢多说什么,一个个阴沉着脸没吱声儿。
顾青却面不改色地跪拜下去,扬声道:“臣顾青,接旨。”
说完顾青双手接过中书舍人递过来的圣旨,面朝长安方向遥拜之后方才起身,身后的将领们也纷纷跟着起身。
顾青含笑吩咐亲卫帅帐设宴,款待舍人寒暄闲聊,后面的将领们却有些不忿,纷纷找了个理由告退。
唯独裴周南的脸色有些尴尬,而边令诚则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只有他和边令诚直到,顾青今日之所以被陛下如此严厉的训斥,连太子少保和光禄大夫的官位也被夺了,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二人联名的奏疏,奏疏里面详细禀奏了顾青擅自出兵启衅河西军的来龙去脉。
裴周南并无私心,他只是忠于职守,被李隆基调任安西的目的就是为了牵制顾青的权力,不让他做出格的事,顾青擅自出兵确实出格了,裴周南如实向长安禀奏,站在他的立场来说,并未做错什么。
然而连裴周南都没想到,天子对顾青的惩罚竟如此严厉。
原本裴周南以为天子只会在圣旨里训斥一番,顶多罚一两年俸禄,毕竟裴周南如实禀奏时说明了原因,是哥舒翰先行动手抢夺安西节府的战马,事出有因,情有可原。
将刚才的圣旨内容咀嚼许久后,裴周南终于明白了一点点了。
天子严厉训斥顾青甚至夺其官位的原因,恐怕不仅仅是因为擅自出兵,天子这是敲山震虎,是对顾青的严厉警告,军镇节度使是封疆诸侯,手握兵马大权,一举一动本就很引人注目,尤其令朝堂君臣敏感,擅自出兵的先例不可开,性质太恶劣了。
北边已经有了一个手握三镇兵权令天子欲削而不敢削的人,大唐的西边不能再有第二个肆意妄为的节度使了,哪怕他曾是天子的救命恩人也不行。
裴周南暗暗叹息,说来顾青确实有错,为了五千匹战马,置自己的前程于不顾,两者孰重孰轻,稍微正常点的人都分得清,偏偏顾青这家伙根本不正常,出兵两万要回了战马,却换来了天子的严惩,恐怕日后的圣眷都受到了影响。
值得吗?
裴周南觉得很不值。
帅帐内招待了宣旨的舍人,安排他在龟兹城客栈住下后,顾青回到帅帐,再次展开圣旨,逐字逐句地仔细又看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侯爷,为了五千匹战马,值得吗?”韩介神情失落,叹息般在他身后问了一句跟裴周南一样的问题。
顾青收起圣旨,笑道:“值得。”
“太子少保和光禄大夫,哦,对了,还有一只紫金鱼袋,这些东西哪样不比五千匹战马值钱?”
顾青笑道:“你以为我会在意这个?”
韩介却摇摇头道:“侯爷向来精明,这次却做了亏本买卖,赔大了。”
顾青笑容渐敛,道:“可知我当初为何不顾旁人劝告,执意出兵启衅?”
“末将不知。”
顾青盯着桌上静静搁着的圣旨,轻声道:“其实我就是想知道,四万多安西军将士里,有多少人能够毫不迟疑地跟着我,哪怕我要干的是一件无法无天的事,他们也义无反顾,我试探的是安西军,并不完全是为了五千匹战马……”
韩介惊愕道:“侯爷为何要试探安西军?”
顾青沉默许久,真正的原因他现在不能说,只能编一个借口糊弄过去。
“安禄山眼看要反了,陛下一定会调拨安西军入玉门关平叛,我需要一支不问原由不分青红皂白的军队,我麾下的将士必须完全服从我的命令,我是安西军唯一不变的主帅,没人能替代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韩介脸颊抽搐了一下,迟疑许久,垂头道:“末将明白了。”
顾青的话说得比较含蓄,但韩介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些别的味道。
长久的相处,两人的感情早已胜似亲兄弟,韩介不相信顾青有谋反之心,但刚才的这番话,其实已有了几分拥兵自重的意思了。
转念一想,若安禄山果真造反,大唐的乱世即将来临,那么顾侯爷拥兵自重又如何?只要仍服从朝廷的调遣,这支军队仍然是属于朝廷的,乱世里的主帅其实不都或多或少干过拥兵自重的事吗?
韩介心情复杂,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情,轻声问道:“侯爷,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