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烈摇头,老头儿一生保守懦弱,难当大任,但三观还是很正的,对杨国忠这番言论颇不赞同。
道不同不相为谋。
陈希烈很有风度地呵呵一笑,聊天就此结束。
杨国忠也呵呵一笑,盯着陈希烈的侧脸瞥了一眼,眼神轻蔑。
迂腐古板的老东西,自以为踏实做事便是忠良之臣,连天子的脸色都不懂看,难怪混到快进棺材了也当不上右相。
一个嫌弃对方是老古板,另一个嫌弃对方是奸佞小人,两个三观不合的人互相微笑,心里各自奔腾着一万头狂吐口水的草泥马。
宦官走出殿外,朝二位宰相笑道:“二位相爷,陛下召二位觐见。”
二人除履入殿,殿内温暖如春,主宾座前分别搁着一盆烧得正旺的炭火铜盆,李隆基穿着轻便的常服,赤着双足斜躺在正中的胡床上,正阖目养神。
杨国忠和陈希烈来得较晚,殿内已有两位朝臣落座了,分别是左卫大将军郭子仪,武部尚书韦见素。
见两位宰相入殿行礼,李隆基睁开眼,淡淡地点点头,道:“既然都来了,那么,继续议事吧,此策事关机密,不可宣之于众,朕便与你们几位朝臣商议。”
环视众人一圈,李隆基缓缓道:“顾青所奏平吐蕃之策,有利有弊,利弊难以权衡,兹事体大,不可不察也,故朕希望各位认真思虑,此策是否可行,全在你我君臣一念之间。”
接连商议了好几日,在座的几位朝臣大约也琢磨出味道了。
看来天子是非常希望顾青的平吐蕃策能够施行的,毕竟是除去吐蕃这个百年大患的绝佳良机,难的是大唐盛世多年积累下来的国本可能要因为此策而耗费大半,万一弄巧成拙,耗费掉的国本从此打了水漂,风险太大。
然而,对于好大喜功的天子来说,利弊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败则从头再来,成则远迈太宗高宗,值不值得赌?
李隆基的选择很显然,值得赌。
朝臣们不答应怎么办?没关系,磨到你们答应为止。这才是接连几日召集他们议事的目的,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上,殿内几位若还不明白李隆基的心思,这么高的位置就算白坐了。
利弊已不再重要了,现在看的是在座朝臣的人品,是刚正不阿继续反对,还是见风使舵改口赞成。
陈希烈虽然保守懦弱,但为人还是颇为正直,于是当先说道:“陛下,臣以为,此策不可行。平吐蕃固然是莫大的功绩,可天时地利不对,天宝九载,大唐在西域刚与大食国打过一场,勉强算是平手吧,但大唐的将士也折损了两万余,西域诸国对西域正是蠢蠢欲动之时,此时若再对吐蕃行此策,若然事败,吐蕃定恼羞成怒,起兵来攻,那时我大唐恐连西域都难保,风险太大了。”
李隆基嗯了一声,皱眉不悦道:“顾青不是在西域刚刚歼灭了吐蕃两万大军么?此战已然伤了吐蕃的筋骨,几年之内吐蕃不敢再兴兵,岂非天时地利正其时也?”
陈希烈摇头道:“安西都护府南接吐蕃,西临大食,境内诸多未服王化的游牧部落,可谓内忧外患,顾县侯固然胜了一战,但仍面临无数危机,若再对吐蕃行此冒险之策,臣恐顾县侯难以收拾。”
一旁的郭子仪忽然插言道:“臣以为,此策利大于弊,可一试。”
“此策最妙之处是不必兴刀兵,以钱财粮草而削敌之国本,上善也。两国之战,哪有不冒风险的计策,陈相非领兵之人,故而为人稳妥,但对我等武夫将领来说,顾青的计策算是很平和,胜率很大了。”
“就算失败,损失的也不过是钱粮而已,若是成功,对大唐而言便是莫大的利益,从此大唐周边邻国再无强敌,大唐可放开手脚,将一部分兵力卸甲归田,这些兵力回到家乡便是劳力,不出几年便能让国库再次丰盈起来,故臣以为,此策可行。”
陈希烈忿然,正待说什么,杨国忠却抢在他面前开口道:“臣也以为此策可行。原因同郭大将军一样,利大于弊,胜大于败,纵然事败咱们损失的不过是一些钱粮,以大唐的国力,三五年内背负得起,至于陈相说什么吐蕃会恼羞成怒,这个……有点没道理了,咱们就算不行此策,以吐蕃的秉性难道就不主动入寇了吗?莫忘了前几月吐蕃入侵于阗,夺其城,屠其民,他们也是毫无理由便入寇的,既如此,为何大唐不能主动行此毒计,反制于敌呢?”
见朝臣们的意见终于渐渐有了倾向性,李隆基的心情越来越愉悦,转头望向一言不发的武部尚书韦见素,笑道:“韦卿有何想法,尽管道来。”
韦见素沉吟半晌,道:“臣亦附议杨相和郭大将军所见,不过臣还有一事,若欲施行此策,那么安西都护府的位置便很重要了,此策之行大多要靠安西的,如今是青城县侯顾青掌安西军,安西四镇大多也在他的掌控下,这个……陛下,授臣权柄不可过重,臣非是对顾青有仇忌,只是觉得应对顾青之权有所制约才好……”
李隆基闻言一惊,接着若有所思地点头。
韦见素的话恰好说中了他心底里的忌惮,眼下已经有一个安禄山权柄过重,难以削除了,若再来第二个安禄山,一个在北一个在西,李隆基恐怕真会愁死。
确实应该适当制约一下顾青的权柄,都护府里仅仅一个边令诚是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