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你我从于阗城败退,本已无颜见关中父老,是谁收容了我们?是谁给了我们战马兵器和粮草?是谁像对待亲兄弟一样对我们?吃着侯爷的饭,骑着侯爷的马,握着侯爷给的兵器,你就是如此报答侯爷的?忘恩负义之徒,你若再多说一句,从此便不是我于阗军的袍泽!”沈田厉声咆哮道。
赵平脸色铁青,眼眶泛红,怒道:“沈田,你看错我了!你看错我了!”
说完赵平忽然高举起长戟,咆哮道:“列阵!准备进攻!”
五千于阗军迅速列成铁锥进攻阵型,手中的长戟纷纷平举,另一手拽住战马的缰绳。
“摇旗!攻——”赵平嘶声厉吼,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下,下过军令后,赵平一人一马抢先杀了出去。
“杀——!”
身后的于阗军将士发出震天的怒吼,策马朝远处相隔数百丈的敌军杀去。
敌军的将领也颇为意外,按理说他们主动发起突袭,而且一次冲锋就将唐军的阵型冲乱,此时的唐军应该慌乱失措,手忙脚乱结防御阵才是,没想到唐军在最初的慌乱过后,竟然敢主动发起进攻。
无敌于天下的唐军,果真有无敌于天下的本事,声震天下,盛名无虚。
敌军主帅打起了精神,也厉声下达了进攻的军令。
两股军队就在平旷的沙漠上各自发起进攻,像两支对射的利箭离弦疾驰而去。
一边是亡国灭族的刻骨之仇,另一边是天下无敌的大唐王师的骄傲,针尖对麦芒谁都不甘示弱,两支骑兵豁出了性命,在高速飞驰的战马上怀着必死之心,电光火石间激烈地撞击在一起,发出轰然炸响。
天地变色,鬼神哭嚎。
冲锋,杀戮,惨叫,残肢……头顶的太阳仿佛变成了血红色,所有人在这血红的残雾里赌上了性命,用尽力气制造死亡,进入轮回。
双方面对面的冲锋,毫无战法与计谋,拼的是性命和运气,一次冲锋过后,双方策马各自冲到安全的地带,相隔老远互相凝视。
这是无法化解的仇恨,唯一能解决它的,是伴随着敌人的尸体永远地埋葬在地下。
沈田喘着粗气,刚才的冲锋他的胳膊被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胸前的铠甲也被敌军的兵器砍得七零八落,头发凌乱地散在肩上,目光却仍然冷静如冰。
双方对视良久,沈田忽然朝赵平投去冷冷的一瞥。
赵平咬了咬牙,颤声高举起长戟,大喝道:“左军府各团拨三千人,随我走!”
团旅级将领们一愣,但还是飞快依军令调拨出三千兵马,赵平打了个呼哨儿,众将士掉转马头,朝西面飞驰而去。
敌军主帅愈发惊愕,正是激烈交战之时,为何唐军却忽然调离大部兵马离队西行?
沈田仍骑在马上一动不动,注视着敌军的动向。他的身后只剩下一千多人,刚才的两次冲锋已折损了数百,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在短短的一刻间已长眠于这片苍凉荒蛮的沙漠中。
他们的名字也随着尸首一同被埋葬,史笔无情,寥寥数行,他们的名字没有资格出现在上面。
见赵平的三千人马越跑越远,敌军主帅急了,高高扬着手里的弯刀,发出一连串叽里咕噜的命令,敌军在命令声中开始集结成阵,准备再次发起冲锋。
于阗军剩下的一千多将士见敌军铺天盖地如黑云一般笼罩而来,脸上纷纷露出惧色。
此时的交战双方,人数上已经不公平了,己方死亡的概率也大大增加。
没活够的人,谁不会害怕?
沈田忽然举起了刀,大喝道:“各位兄弟袍泽,莫忘了咱们在侯爷面前发过的誓言,绝不再退!于阗之败退,是咱们毕生的耻辱,今日我们绝不再退!”
原本沮丧动荡的军心,在沈田的一句话里瞬间振奋起来。
置之死地也好,强撑着面子也好,每个人的念头不同,但,没有一个人逃跑,众将士纷纷举起了长戟。
“绝不再退!”
沈田盯着敌军缓缓压来的阵型,嘴角露出一抹嘲讽般的笑意,忽然举刀朝前一挥,大喝道:“于阗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