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英知道在秀娘眼中,他这个既不会洗衣做饭,也不会耕地干活,连野菜与野草都分不清,哪种蘑菇有毒哪种蘑菇可以吃也不明白的家伙,就是个城里来的没有见识的傻帽。
听罢雅趣这两个字,五官普通的秀娘鼻尖朝天地地冷哼一声:“有趣什么有趣,能填饱肚子吗?吃饭了!”
说完,自己先转身进了屋子。
她的步子不小,动作因为干净利落,而显得迅捷又充满力量,就像是身后时时跟着一个手持鞭子的监工,迫使她无论做什么都绝不拖沓。
这是一种习惯。赵英暗暗点头。
屋子并不大,里面只有两间,一间大一间小,有灶台的那间用作厨房与吃饭的地方,因为摆着桌凳,所以也算作堂屋。
远离灶台的靠墙一侧摆着木板,到了晚上桌前的长凳会搬过来,架上木板就成了床,各种工具、杂物以及收获的粮食都堆在两个墙角。
另一间是比较小的卧室,有相对正经的床榻、简陋的箱柜,光线暗淡,是比较私密的地方。
赵英之所以借宿在这里,是因为这里的男主人,也就是秀娘的父亲跟一品楼有些交集。
昔年北胡入侵时,秀娘的父亲被四处劫掠、筹粮的天元游骑刺伤了腿,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秀娘的兄长愤而投身行伍,一方面想要斩杀胡贼为父报仇,一方面则是想谋个官身一辈子吃皇粮。
秀娘的兄长有没有达成第一个目的,家里人不得而知,反正第二个目的没能完成——对方战死在了沙场。
战死了,该有的抚恤却没有送到,秀娘瘸腿的父亲去城里找官府。
他一个农夫哪里应付得了官吏,被忽悠了几天毫无结果,后来实在没办法去鸣冤鼓,结果在公堂上被打了几十板子,差点儿死在回家路上。
一品楼一名以行商为掩护的修行者半路救了他,将他送回了村子,之后走乡过村的时候,不时会来探望,双方一直保持着来往,彼此私交不错。
赵英这回的掩饰身份,便是那位一品楼修行者的亲戚,来乡下是为了暂避兵祸。
埋头吃饭的秀娘动作很快,不曾有意提升速度,但扒拉饭菜时就是迅猛得一塌糊涂,好似在打仗一般,赵英刚来的时候,自己半碗饭还没吃完,对方就已经放下碗筷。
追赶了三天,赵英现在仍是赶不上对方的速度,他有些无法理解对方是怎么做到那么快的。
赵英自告奋勇去田地里送饭,秀娘犹豫了一下,看赵英的眼神明显不信任,那神色让赵英觉得自己连手和脚都没有。
不过这毕竟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扫了眼亟待清洗的衣物,秀娘最终还是将篮子递给了赵英:
“走路的时候小心些,田埂可不如你们城里的大道好走,要是摔翻了饭碗,爹娘今日就得饿肚子!”
出于做人的尊严,赵英本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但想到这两日自己种种不接地气的表现,跟手脚麻利“无所不能”的秀娘一比,确实显得太过白痴,只得有自知之明的选择了闭嘴。
庄稼地里的路确实不好走,不是路不平,关键在于不能践踏庄稼与翻整好的地方,不过赵英好歹是御气境修行者,断不至于摔倒。
赵英看到忙碌的农夫们基
本都做到了田埂上,吃着多是家里小孩送过来的饭食,虽然粗茶淡饭清汤寡水,每个人依然吃得很投入。
找到秀娘的父母,把篮子递给这对汗流浃背的夫妻,赵英想要关心一下对方,却因为对乡下生活的了解还不够深入,不知这个时间与场合具体该关心些什么。
难道问他们累不累?
“家里饭食不好,小郎君多担待了。”秀娘的父亲见赵英毫不做作地坐在了地上,眸中露出一丝笑意,在扒饭之前主动搭腔。
“是大伯该担待才是,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净吃白饭,实在是惭愧得很。”赵英这话发自内心。
他兜里是有银子,可在一穷二白的乡下,他有钱都没地方使。
面对这些布衣烂衫、肤色黝黑粗糙的农夫,赵英心中并无任何城里人的优越感,也从未想过要扮演高高在上的救世主,恩赐对方美好生活。
他心里一直谨记赵宁的教导,既然来了乡下,就得全方面融入其中,变成这些底层百姓的知心人,真正体会对方的艰难与想法,跟他们并肩奋战。
这几日他之所以做什么什么不行,那也是因为他什么都在尝试去做,他想成为一个真正明白民生疾苦的合格革新战士,而不是连锄头都没握过只会高谈阔论的所谓清流。
可事到临头了,他才发现自己不仅帮不上忙,逞强的后果还是净添乱。
譬如在灶台前烧火把火烧灭了,洗菜洗不干净还得秀娘重洗,锄地锄到了自己的脚,抓捕欺负小鸡的大公鸡踩了菜园子里的菜......
这几日他唯一做得好的事是劈柴,有修行者的底子,出手快准狠,眨眼间就能把一根木头劈成长短一致、大小均衡的干柴。
可家里没有那么多柴给他劈。
“小郎君不要妄自菲薄,你是城里的读书人,日后是要做大事的,咱们这些泥地里的活计干不好很正常,也不用干。”秀娘的父亲边吃饭边说道。
秀娘的母亲在一旁附和。
这话不仅没有宽慰到赵英,反而让他眼神黯然。
从秀娘父母的言谈中,他察觉到对方这些农夫,认为他这个读书人高他们一等,并觉得理所应当。
他现在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