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
正大光明的匾额下,扈红练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
公堂上,陈青与十二名平民站在一边,蒋飞燕与少尹、南山商行管事站在一起,在他们之外,就只有坐在案几后,记录堂审过程的两名书吏。
先前位列两班,手持水火棍的衙役,被扈红练赶出了公堂。
在她的解释中,公堂审案首重公平,故此不会再有刑讯之事,所以负责衬托官员权力威压百姓、给嫌犯用刑的衙役就不必存在。
院中的长板凳摆了好几排,坐着百十名布衣,大多面容肃然正襟危坐,也有人显得颇为新奇、不安,左顾右盼。
扈红练已经说明,他们是堂审的见证者,也是监督者。无论官员还是原告被告,倘若有明显的不正当行为,他们可以有序出声反对,乃至一起中止堂审。
在他们后面还站着密密麻麻的燕平百姓,他们或激动或期待,或紧张或迷茫。他们的公然存在,是为了昭示堂审的光明正大,不惧任何人监督。
至于京兆府的其他官员,则只能站在公堂之外的两侧抄手回廊下,伸长脖子围观堂审,却不能有任何妨碍堂审的言行举止。
此时此刻,京兆府的气氛很肃穆,也很怪异。
一场从未有过的审判,在扈红练拍下惊堂木的时候,就已经开始。
“所谓国人审判,简而言之,便是百姓审判官员,由公堂之上的十二位平民根据大晋律法,来判定官员罪责,再由院中百十名百姓,判断堂审是否公正。”
扈红练神色严肃,言语清晰,“既然是堂审,自然得有原告被告。
“蒋飞燕身为皇朝官员,渎职犯罪危害国家,是为公诉案件,国家即为原告,今日权且由范将军代表朝廷,本将主持堂审。”
说到这,她看向范子清,“范将军,你可以开始了。”
范子清轻咳一声,上前一步,看了面色阴郁的蒋飞燕一眼,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文书,照本宣科的开始诵读状纸。
范子清并非状师,对皇朝律法的条文并不那么清楚,好在状纸是早就准备好的,列出了蒋飞燕的各种罪责,他只要读出来即可。
这也就是说,蒋飞燕今日如何判定陈青案,早就被料到了。
蒋飞燕的罪责总结起来无非是贪赃枉法,残害百姓,渎职危害社稷这些,等到状纸念完,交给了扈红练,再由扈红练交给陈青等人传阅,范子清道:
“扈将军,本将虽然代朝廷状告蒋大人,但本将既不是大理寺官员,也不是状师,对皇朝律法的具体条文并不十分清楚,请扈将军允许本将的状师来协助。”
扈红练点了点头,对堂内堂外的所有人道:
“为体现堂审公平公正,避免强权直接压迫弱者,精通律法者算计不懂律法者,自此之后,但凡案审,原告与被告都必须有自己的状师。
“范将军,本将允许你的状师上堂。”
说到这,扈红练看向蒋飞燕:“蒋大人,你如果有信任的状师,可以请对方来协助你;如果没有,本将会给你指定一位,你放心,那一定是专业状师。”
蒋飞燕早已憋得脸色青紫,双拳紧握。
她感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她战功赫赫,是封侯的存在——有侯爵爵位,朝廷的四品大员,燕平地方主官京兆府尹,今日竟然被扈红练一个反抗军统领,区区伯爵,在京兆府自己的地盘上,被当作嫌犯在千百人面前受审,实在是生平未遇之奇耻大辱!
最让她觉得荒唐不能接受的是,她一介朝廷命官,竟然还要被一群泥腿子判定有没有罪!
而扈红练偏偏还煞有介事,言行举止庄重无比,使得荒诞更上层楼。
在蒋飞燕看来,扈红练这分明就是在赤裸裸的羞辱她,把她当作猴子耍!
身为世家子弟,皇朝权贵,她丢不起这个脸!
若不是对上扈红练毫无胜算,又时刻被对方的修为威压着,她已经暴起发难,跟对方同归于尽!
置身于这场闹剧,每一刻对蒋飞燕来说都是痛苦折磨,她现在只期望朝廷快些派人过来,将扈红练、范子清抓起来。
对于扈红练的话,蒋飞燕充耳不闻,什么状师不状师的,她根本不在乎,也不想在乎。这个时候,她但凡是理会扈红练,那都是一种自我侮辱。
最终,扈红练给蒋飞燕分派了一个状师,为蒋飞燕辩护。
这场国人审判意义非常,无论蒋飞燕如何抵触,扈红练都会稳步推进下去。事到如今,蒋飞燕早已没有选择。
堂审很快进入第一个具体案件。
范子清看向陈青:“陈青,据本将所知,蒋大人在审理你的案子时,一方面贪赃枉法,接受南山商行的贿赂,一方面渎职枉法,加害了你,让你的公平与利益蒙受损失。
“可有此事?”
陈青精神一振,终于明白自己还站在公堂上的原因,当下毫不犹豫:“回禀大人,确有此事!”
“这么说你愿意出堂作证了?”范子清问。
陈青看了看蒋飞燕,又看了看堂上堂外的官吏、百姓,一时间思绪万千,犹疑顿生。
他当然也怕,害怕无论今日扈红练、范子清闹出什么动静,众人给蒋飞燕定什么罪,都会在朝廷重臣到来之后,被推翻一切结果,并将闹事一干人等捉拿下狱。
平心而论,这种可能性至少也有九成。
在他的认知中,今日所谓的国人审判,不仅是跟官府为敌,跟朝廷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