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新磨心里升起一股浓烈的违和感。
如果萧燕所言非虚,那么国战结束的时候,赵氏手里就掌握着河东军、郓州军与河北义军这三支战力强悍的精锐之师。
放眼大齐天下,郓州军、河东军都堪称至锐之师,没有哪支藩镇军的战力可以相提并论,就连凤翔军的战绩都比不过。
河北义军虽然缺少王极境,但抛开这个限制,其它方面无不出类拔萃——不是哪支军队,都能在敌后奋战数年,战胜一次又一次围剿的。
有这样三支强军,若是当时赵氏就选择造反,就凭手下那些藩镇军和规模不大的元从禁军,宋治恐怕怎么都挡不住。
而只要获得众世家支持,赵氏成就大业就几乎是必然!
那么赵氏当时为何没有选择造反,而是一直等到了现在?
平白无故丢掉郓州军,图的是什么?
眼下河北乱军刚刚兴起,夹杂着大量刚刚投身行伍的普通百姓,战力不如河北义军,舍强取弱,这又是什么道理?
敬新磨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他只是觉得这件事很不合理,怎么看都不合理!
“若是连河北义军都是赵氏羽翼,国战结束之初,赵氏就可以造反,何须等到现在?”宋治最终选择以嗤笑回应萧燕。
敬新磨能想到的东西,他自然也能想到,所以他不信萧燕这句话。
萧燕对宋治的态度不以为意,目光里带上了几分揶揄之色,慢悠悠地道:“或许赵氏一开始没想过要造反,说不定,他们真的是大齐忠臣呢?
“有江湖羽翼,家族实力强盛,可不意味着一定要造反,不是吗?如果没有赵氏跟他们的这些羽翼奋战,国战也不会是那番样子吧?
“如果赵氏是忠义的,那么他们后来会发动河北百姓冲击官府开仓放粮,或许是被逼无奈,不想看到齐朝平民受苦受难,被活生生饿死?”
这番诛心之言,就像是一把烙铁,将宋治的心烫得面目全非,让他的呼吸都漏了一拍。
萧燕的话虽然恶毒,但并非没有道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解释赵氏在国战结束、手握强大力量时不造反,却在没了郓州军、河北义军后逆势而起?
赵氏得对他宋治多失望,对皇朝多绝望,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宋治得有多么昏庸无能?
宋治气得眼前阵阵发黑,险些晕过去。
他什么都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自己是个昏君!
他总是问敬新磨自己是不是个昏君,其实就是从内心深处认定自己不是昏君,笃信各种问题都出在别人身上,想让敬新磨替他说出别人的罪责。
如若他真的怀疑自己是昏君,为此感到自卑,就绝不会戳自己的痛处!
“住口!”宋治厉喝出声,恨不得上去撕烂萧燕的嘴!
就是在这时,他看到萧燕眸中闪过一抹的狡猾,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萧燕这是在故意激怒他,想要在他心里种下一颗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的种子!
双方现在虽然因为赵氏这个共同敌人,暂时走到了一起,并且有进一步合作的需要,但追根揭底他们是对手,是敌人。
解决完赵氏,日后他们必有沙场对垒的那一天。
从短期目标来说,萧燕激怒他,让他心境不稳思维混乱,有利于主导接下来的谈话,谋取更多有利条件。
从长期目标来说,让他自我怀疑,则有助于日后天元王庭战胜大齐。
“这胡女的心思竟然如蛇蝎般阴沉歹毒,还敢胆大妄为的算计朕,真是不知死活,他日朕踏平漠北,定要亲手将她抽筋扒皮!”
宋治脑中念头一闪,不着痕迹的缓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绪。
他正要找回场面,尝试把控这次会晤的主动权,萧燕就已率先开口,而且说出来的话让他不能不静下心来听:
“乾符六年,我在燕平经营的地下势力,在大齐编织的密探之网,都已经十分强大,可却在一夜之间完全暴露,被人近乎连根拔起,自己也被俘。
“不瞒陛下,事后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差错到底出在哪里。后来赵宁告诉我,那是王庭有齐朝的细作。我忍辱负重回到草原想要彻查,最终却被证明这是假的。
“从那时候起我就明白,齐朝有一个十分难缠,精明睿智的大才!
“突然在燕平一家独大,妨害了苍鹰帮的一品楼,必然跟这个人脱不了干系。
“在我离开燕平之前,我对大齐的了解已然十分全面、透彻,百姓对朝廷官府怨声载道,世道正气几乎瓦解,大部分人都已对皇朝绝望。
“在我的判断中,国战开启,天元大军只要攻势凶猛,愿意抛家舍业赶赴沙场的齐人百姓,绝对不会有很多,相反,能够被我们收买的人必然不少。
“然而事情并非如此,我们虽然迅速席卷了河北,但齐人的斗志并未被击溃,无数热血儿郎相继投身军伍,让本已土崩瓦解的齐军迅速重建,稳住了阵势。”
听到这里,宋治冷哼一声,傲然插话:
“在朕的治下,大齐达到太平盛世的巅峰,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尽显繁华,朕的子民生活在这么好的世道,自然对朕对皇朝感恩戴德,必然会忠君报国!”
萧燕哂笑一声。
她道:“正因为齐朝盛世繁华,陛下被这表象迷惑,怡然自得,自以为了不起,所以才看不到也不愿去看繁华之下的深重苦难、淋漓鲜血。
说到这,萧燕神色一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