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子上的字迹早已模糊,但若是自己的亲笔,就并不难以辨认出了。
鲍神厨翻看第一页时便顿住了。
众人紧张地看着他,就在他拿出这本册子前,俞家人嘴上不把话说满,心里却全都认定了俞邵青就是鲍神厨失散多年的儿子,然而真当把信物交到鲍神厨手里的一霎,众人的心忽然又开始七上八下了。
大伯与大伯母的额角都冒汗了。
俞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连一贯爱皮的俞松也老老实实地待着了。
小铁蛋与小闺女不知出了什么事,可大人的反应好严肃,他俩竟然也乖乖地把小嘴巴闭上了。
俞婉握紧了姜氏的手。
鲍神厨看了多久,母女二人的目光便在他身上停留了多久。
屋子里,谁都没敢出声,还是小铁蛋鼻子痒痒,猛地打了个喷嚏,鲍神厨才回过神来,轻轻地合上了那本残缺不堪的册子。
大伯口干舌燥地问道:“如……如何了?是您老人家当初放在襁褓里的东西吗?”
东西自然不是鲍神厨亲手放进去的,大伯这么问,不过是他紧张得语无伦次了,昨夜俞婉便将鲍神厨儿子失踪的来龙去脉打探明白了——当年,鲍老夫人的母亲患病,大夫说可能不行了,一家人带着襁褓中的儿子前去见鲍老夫人娘亲最后一面,哪知他们抵达后,鲍老夫人娘亲的病又好起来了。
鲍老夫人的娘亲挽留女儿与外孙多住几日,而鲍神厨因生意之故,先行离开了。
待到鲍老夫人与儿子回往鲍家时,却在半路遭遇洪水,洪水冲段桥梁,索性护卫水水性,将鲍老夫人与儿子救上了岸,可惜好景不长,母子二人遭遇了劫匪,仓皇之中,鲍老夫人摔晕了,醒过来儿子与行李都不在了。
而那本价值连城的药膳方子就在遗失的行李之中。
有人拿走银子,留下药膳方子,不足为奇。
“你爹……是在哪里捡到你三弟的?”鲍神厨看向大伯问。
大伯道:“是在柳镇。”
柳镇是在京城以南,百里之外,俞老爷子当初在柳镇做长工,路过一处山沟沟时,看见了路边的孩子。
大伯忐忑不安地问道:“我三弟是您的儿子吗?”
鲍神厨闭了闭眼,忍住胸腔内翻滚的情绪,半晌,终于给出了答案。
“……是!”
俞家人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落回了实处,紧接着,所有人的心头都掠过一阵狂喜——三弟不是让亲人抛弃的,三弟的亲人找到了,还是一个如此疼爱他的父亲……
大伯的眼圈都红了。
大伯母也转过身,偷偷地抹了两把泪。
俞婉一脸诧异地看着鲍神厨。
大伯母见俞婉呆头呆脑的样子,破涕为笑,将她拽过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叫爷爷呀!”
小铁蛋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大人都怎么了?又哭又笑的!
“还有你!”大伯母拍了拍小铁蛋的肩膀,“赶紧叫爷爷!”
“我叫过了呀!”小铁蛋不解地说。
孩子还小,大伯母不知如何与他解释,只得急急地说道:“你再叫一声!”
“哦。”小铁蛋听话地看向鲍神厨,脆生生地叫了句“爷爷”。
鲍神厨抬起枯瘦的老手,摸了摸他小脸,哽咽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铁蛋挺起小胸脯道:“铁蛋!”
“好,好!”鲍神厨慈祥地抚摸着他的脸蛋,眼圈中渐渐浮现起了一丝泪意。
“这是阿婉!”大伯母激动地介绍说。
鲍神厨将目光落在了俞婉的身上。
俞婉弯了弯唇角:“爷爷。”
鲍神厨红了眼眶。
大伯母又将姜氏拽了过来:“这是老三媳妇儿,小姜!”
鲍神厨的目光落在与俞婉有着三五分相像的这张脸上。
大伯母忙道:“小姜是城里的,懂事又能干,性子更是没得挑,老三能娶到她,真是福气!”
鲍神厨哽咽着点点头:“好……好!”
“哎哟。”大伯母背过身,又抹了一把泪,“可惜老三没回来,等他回来,就能一家团聚了!”
“他去打仗了……”鲍神厨怔怔地说。
这件事,俞婉与鲍神厨比惨时提过。
缓过劲儿来的大伯开口道:“三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平安归来的!”
除了小蓁蓁与小铁蛋不明就里,余下的人全都乐坏了,大伯母宰了一只鸡,不是自家养的野鸡,她倒是想宰它们,哪知一进鸡笼,发现两只野鸡全都半死不活地倒在地上了。
她也不知这是怎了,方才还活蹦乱跳的,这会子竟像是得鸡瘟了!
大伯母不敢杀有鸡瘟的鸡,于是上隔壁罗大婶儿家买了只老母鸡。
俞峰去镇上割了几斤上等肋条肉,俞峰去后山的小溪捉了两条肥硕的大鲤鱼,俞婉则在后院儿挖了几个春笋。
是大伯下的厨。
虽说在鲍厨神面前下厨颇有些班门弄斧,可总不能让他老人家亲自来做菜不是?
大伯烧了一锅笋片炖鸡,一盘清蒸姜丝大鲤鱼、一碗冰糖红烧肉、一罐腊猪蹄焖莲藕,浓郁的香气自灶屋里飘了出来。
年过完后,俞家的饭桌上许久没这般丰盛过了。
大伯又凉拌了一份豆芽,炒了个韭菜鸡蛋烩蚕豆。
俞婉为表孝心,也亲自下了厨,她做的是冬瓜丸子汤。
鲍神厨许久没吃过这般热闹的饭了,早上他的饭桌上还有妻子,妻子过世后,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