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姜晨第一次醒得这么早。
其实在殡仪馆工作的大多数工作人员的上班时间都很早,6点半到岗是常态。
因为像他们这种全市最大的殡仪馆,每天早上有十多个告别仪式需要举行,在此之前,他们得布置好灵堂,整理好遗体的遗容,等待前来参加告别仪式的亲朋好友,再将尸体送去火化。
一个上午,几乎没有闲时候,到了下午,才能空出时间来打扫场地,休息片刻。
在姜晨没来实习之前,陈冬清每天上午六点到岗,在十点之前要完成至少二十个遗体的化妆工作,常常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
好在绝大多数的死者都是自然死亡的,送来后只是脸色不大好看,发青发黑,简单上妆,让死者的肤色看起来自然安宁一些即可,化妆过程较为简单,像他这样的熟手,十几分钟便能完成。
姜晨一直也没正式单独地给死者处理过遗容,哪怕是最简单的也没有过,最常干的事,就是给陈冬清打下手,在一旁观看学习。倒不是陈冬清藏私不好好教她,实在是很多时候忙得连喝水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哪还有闲心好好教学。
而且很多人来他们殡仪馆,就是冲着陈冬清这些招牌来的。
从业三十余年,陈冬清这三个字代表的,就是g市,及至全省遗体美容这一行业的顶尖技术。很多有钱人慕名而来,点名就找他,私下里送红包的彼彼皆是。
当然啦,他们殡仪馆有规定,不能随便收家属的红包,每次陈冬清盛情难却时都得回头再把红包给人家添到火化费和场地租用费里,烦不胜烦。
每天下午,只要有可能,是陈冬清对姜晨的单独教学时间,那一手把死人化成活人,以自然贴近真实为主的化妆术,姜晨很是佩服,她接受了再多的现代化教育,老师在课堂上讲的东西都很抽象。
是陈冬清告诉了她很多工具的妙用,比如水粉颜料、塑料填充等等本不是化妆材料的东西,用在活人身上自然不行,但用在死者身上,效果出奇得好,很大程度上避免了正常化妆品掉色,不服帖的缺点。
姜晨学得很快,早就有想出师的意思,好不容易陈冬清同意了,人满为患的殡仪馆突然就沉寂下来。
姜晨心气很高,一般的简单化妆她看不上眼,陈冬清每天忙得像陀螺一样,早上天不亮就有一堆死者等着他化妆,但姜晨只想展露下自己的绝学,希望能多接手一些非正常死亡的尸体。
所以才有了空等一天的经历,不然以他们殡仪馆正常的处理量,是绝不可能让个化妆师闲下来的。
她唯一没想到的就是,第一个上来就会这么劲爆。
烧死的人其实很丑,全身萎缩,骨骼肌肉僵硬。简树全生前有一米八五,可现在躺在操作台上的他,满打满算不足一米七。
怎么填充,能让他看起来像生前一样健壮高大,也是个问题。
上午八点半,姜晨到达单位。
别的方面她都可以努力,这天天早起嘛.......对不起,作为一名标准的九零后,她不得不行使下任性的特权了,臣妾真的办不到啊~
陈冬清老早就放弃约束她六点半到岗了,能八点半来,他已经很知足。
她在出师后,陈冬清就收拾出来一间操作间单独给她用,简树全的尸身现在就放置在里面。
进门的时候,外面还有一群记者正在做现场报道,门口卖花的大娘倒是笑得合不拢嘴,她的生意比平时好太多,来的人十个中有九个会买她的花,然后也不进去,就放在门口两边的墙根下,让她能偷偷拿回来接着卖,这无比买卖,挣翻了!
姜晨深呼吸一口气,穿戴上无菌手术服,蒙上口罩,防护目镜,再戴上橡胶手套,幸好整个殡仪馆每个房间都安有空调,保持着室内18度恒温凉爽,不然光穿上这么一套衣服,就得出汗。
标配穿戴好,姜晨觉得自己不是来为遗体美容的,活像个疫病区出来的医生,跟她小的时候听出过的**时期有得一拼。
扯了扯有些勒脖子的衣领,坐到尸体边,再次拿出滴管,吸满生理盐水,开始工作。
真的很没有感觉有木有!
昨天,她近距离接近尸体,却只戴了普通口罩,没戴手套,没穿防护服。陈冬清在她开始工作之前被馆长叫走,回来时看到姜晨这副模样,气得一向好脾气的他破口大骂。
那是死人啊!离得这么近做什么?不穿防护服做什么?
死了的人,身体里的细菌无时无刻不在分解着他们的细胞,释放出各种分解后的产物,有液体,有气体。
这些产物里,有的对人体有害,仅仅是接触到、闻多了,都会让人生病。
一个健康的人,是不宜与这些东西过久过近接触的。所以殡仪馆才会有严格的着装规定,以前陈冬清没有做过严格要求,是因为姜晨并没有长时间近距离接触过尸体。
现在不一样了。以后,姜晨会独挡一面,会接过他的衣钵,会带她的学生,如果她本身对规定对纪律有轻视态度,还怎么带出来严谨的徒弟。
吃一堑长一智,所以今天,她老老实实该做的保护措施都做上,才敢开始工作。
但真的没感觉。一层薄薄的橡胶手套,让手下的尸体摸起来没有昨天那么粗糙,会直接影响她对尸体状态的判断。
好不容易将头和脖子清理干净,姜晨第一步,是为尸体面部重新上色,让其恢复到自然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