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亦樾是在脑外科病房找到肖家人的。

肖家有钱,哪怕躺在床上的是活死人,只要他们愿意花钱,医院当然不会把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推,虽然无数医生反复强调,他们现在用钱来打水漂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郑亦樾与肖家人每天接触一次,老生常谈,慢慢将器官移植的理念灌输给他们,至于收效如何,郑亦樾觉得大约她是白费心思了。

因为肖永宁每每听不到两句,便冷着脸进了病房,蒋思楠则总是一副郑亦樾是杀人凶手的表情,恨不得从她身上咬下两块肉去。

肖家其他人嘛,完全当她空气。

如此这样,郑亦樾也准备放弃了。

并不是每一个潜在捐献者最终都能成功捐献的,这其中最大的变数,就在于家属。

五千年的封建史除了留给我们很多灿烂的文明外,还留下了根深蒂固的思想观念。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古人连剪发都觉得是损伤身体的不孝行为,现代人思想开明不少,老一辈人却依然信奉死无全尸的人,灵魂无法投胎转世这种迷信。

最常见的话,便是人都没了,好歹给留个全尸啊,不然等我死了的那天,怎么有脸下去见亲人。

可人死如灯灭,哪有什么灵魂,什么来世,趁器官还能用,救助他人不好吗?

每每见到鲜活的器官随着不可挽回的生命一齐失去时,郑亦樾都觉得心疼得紧。尤其是这种事频频发生,真正争取到的捐献者,可能十个潜在里只有一两个。

有些事,尽人事,听天命,仅此而已,他们只负责劝导,最终的决定权,永远在家属手里。不轻言放弃,更不无谓纠缠,把握好这个度,是身为一名器官捐献协调员最基本的工作。

肖天佑的情况不太好,体外呼吸机毕竟不是真正的肺脏,人体又如此脆弱如此精密,不是一台机器就能替代的。

他在被撞时肺脏本身就有轻微损伤,相比脑外伤要轻得多,但是当大脑不能调节正常呼吸频率而非得选用机器辅助时,这点轻微损伤便被放大了,以至于到现在,即使有呼吸机辅助,他也渐渐有了衰竭的指征。

王主任私下里跟郑亦樾说,大约也就十天半个月的事,肖天佑在继脑死亡后,身体也要死了。

“老周,这边大概没戏,我收拾收拾先回去吧。”

“行吧。”老周在电话那头情绪明显不高,有些蔫蔫的。这位逗逼的老头,其实有颗十分柔软的心,最看不得的,就是孩子因为一直等不到合适的器官,心不甘情不愿地失去年轻的生命,早早走完人生路。

最令人无奈的是,孩子的器官往往又是最难匹配的。家长多半不愿意捐献,成人的器官又用不了。

全国范围太大,郑亦樾接触有限,就说她知道的,仅全省,每年等待器官移植的人数,数以千计,成功移植的,还在可怜的两位数徘徊。

每天睁开眼睛等死到底是什么滋味,郑亦樾连想都不敢想。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跟肖永宁道个别,表达表达她对他失子之痛的同情与伤感。

肖家人太多了,这几天不知道来来去去换了多少批,成群结队地围在病房前。也别怪郑亦樾怀着恶意揣测这些人的想法。

肖永宁有钱,虽然与大富豪相比差得还远,但是比较一般家庭,已经算很不错了。从肖老爷子那一代起开始经商到现在,他们家拥有两家效益相当不错的公司,年入几百万都不是事。而且之前有一次,郑亦樾无意间听肖家的某一位亲戚说过,肖天佑是试管宝宝的主要原因,在肖永宁身上,是他有问题。

现在上了岁数的这对夫妻,以后没有孩子的可能性很高。也就是说,一旦肖天佑一死,肖家庞大的家业后继无人,少不得得便宜他们这些亲戚中的谁。

钱这玩意,是人都喜欢,所以少不得吸引着所有能沾亲带故的人趋之若鹜,万一天上掉下来个纯金大饼砸头上呢,后半辈子都不用奋斗了。

“叫叔爷爷啊,傻丫头,愣着干嘛!”郑亦樾刚挤进门口,就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穿着簇新却根本不合身的新衣服,站在肖永宁面前,低着头,正被个白白胖胖的中年妇女一下接一下地戳脑门。她们俩站在一起的背影差别很有冲击力。

“死丫头,老娘说的话你都不听,回去小心你的皮!”胖女人手下一点没留情,往她胳膊上拧去,小姑娘疼得直哆嗦,却丝毫没敢躲开,只把头埋得更低。

当着这么多人,还敢威胁欺负这小姑娘,私底下看不到的地方该如何虐待,可想而知。

屋内的人纷纷皱起眉头,有位长者发了话:“国庆,管管你媳妇。”

胖女人身边,一个缩头缩脑的男人伸出只手,拉了拉胖女人的衣角:“媳妇儿,这么多人呢。”

“人多怎么了?这死丫头不懂礼貌,我好歹占着她妈的名头,就替她妈教育教育她!”

“许国庆,你后来就找了这么个货色?在家里欺负我们看不见管不着,但当着肖家这么多亲戚的面,还虐待玉儿留下的唯一骨血,真当肖家人都是死的不成?”

许国庆和陈翠一看这是要犯众怒了,想想今天他们来的目的,赶紧陪笑脸:“肖叔,今天这不是我看这孩子不懂礼貌才着急了嘛,怕她得罪在座的叔伯姑婶。我一定注意,不跟孩子生气。”

毕竟与肖家有血缘关系的,不是许国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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