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先生,你是否确定,想要在死后捐献器官?”
“是的,我确定。这个问题不要再问了,我再说一遍,我的时间很宝贵,没多少可以浪费的了。你拿申请表来,我会签的。”
“解先生,是这样。您在生前主动要求捐献器官,我代表红十字会,感谢您的善举,但同样的,按照我国现代法律法规的相关规定,我们仍然需要在可以利用您的器官时,取得您近亲属的同意,这包括父母、妻子以及成年子女。”
解勇胜四十多岁,按照常理,这些近亲属应该是都有的。周卫国给郑亦樾的资料,只有他本人的,如果在签字之前,家属的工作没做好,之后会很嗦。
因为解勇胜的处境,郑亦樾有理由认为,登记成为器官捐献志愿者,是他的个人行为,后续的麻烦,趁着捐献人仍然在生时,能避免还是得避免。
“我没老婆,也没孩子。”解勇胜大半辈子都没有个正经工作,靠着偷鸡摸狗混口饭吃,连亲生父母都对他完全绝望了,得哪个女人多眼瞎才能看上他,跟他生儿育女呀。
“至于父母。”他凄然一笑:“我可不可以提个要求?让他们来见见我?”
解勇胜几乎可以算是恨了他父母大半辈子,在人生的最后阶段,没想到想得最多的,还是他们。
老实的近乎懦弱,没有任何本事,从小对他要么过度溺爱,要么非打即骂,两种极端的教育方式,体现在他身上,就是让他变得既自卑敏感,又狂妄自大,像个间歇性精神病患者一样,时好时坏,时疯狂时正常。
他以为,他跟他们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最好的方式,他死与活,与他们无关,反正他们早已经放弃了他,连他被判死刑,都不来看一眼。
可是他还是想在临走之前,见见他们。
到了真正诀别的时候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无论他多十恶不赦,内心深处,也是希望得到父母爱的。
“你能帮我办到吗?”解勇胜满怀希冀地望着郑亦樾,后者在心底里轻轻叹了口气。
就知道不会那么简单的,进来见个人,填表签字,然后回去,是不可能的。
郑亦樾点点头,先告辞离开第三监狱,踏上了寻找解勇胜父母的路。
解家是g市的老住户了,不过可惜,他们家的位置有些偏,在城市化建设中属于被无视的,周围高楼大厦也星罗棋布,这一片城中村,不知道为什么最终剩了下来,到现在如此高昂的房价地价,已经没有几个开发商染指得起了。
七拐八扭,郑亦樾踩着全是洗菜水的烂泥路,最终找到了解家。
解宝柱和姬唤新这对夫妻在此已经住了五十年,再加上因为解勇胜的事,周围邻居没有不认识他们的,郑亦樾一路靠打听,找到了这间并不起眼的小房。
建筑风格老旧,门口堆着一堆打理好的旧纸壳,斑驳的两扇木门也擦得干干净净的。看得出来,这家人很勤快。
敲了很久的门,才有人来应。
满头银发的老太太眯着眼睛看郑亦樾,越凑越近,最终确定这个人她不认识,才沙哑着嗓子问道:“你找谁?”
“请问这是解勇胜家吗?您是他母亲?”郑亦樾有些不敢确定,因为解勇胜今年才四十多岁,家中独子,正常情况下他的父母应该六十多,还不到七十岁,眼前这位老人,单看面相,怎么都像已经耄耋之龄。
“我是他妈,但是你要找他,可找错地方了。”老太太瞬间阴沉了脸,想要关门。
“姬阿姨您好,我是红十字会的,您儿子想要捐献器官,有个同意表,希望您和叔叔能帮忙签一下。”
“什么?”姬唤新有些不明白郑亦樾的意思。
“我是来找您和解叔的,咱们能进去说吗?”郑亦樾努力作出和善的样子,证明她没有恶意。
“哦,进来吧,家里小,有点乱,你别介意。”姬唤新在前方引路,一直提醒郑亦樾小心脚下,反复强调家里不干净,一副生怕怠慢了客人的模样。
这也太热情,太卑微了吧。郑亦樾心想。
解家确实不大,一左一右两间小小的屋子,一间充作会客厅,一间当做卧室,后面还有排后罩房,窗户上还挂着蜘蛛网,不知道是不是以前解勇胜的房间。
“谁来了?”解宝柱听到动静,躺在床上不想动,他太累了,需要休息。听到老伴好像引了人来家,这才出声询问。
“老头子,有人找咱们。”
这年头,除了居委会的大妈时不时上门来看看他们有没有被饿死,社保的工作人员过来看看他们是不是还活着,他们家的大门,永远是别人绕着走的地方。
就像他们家有瘟疫一样。
解宝柱这么些年越来越不爱往外溜达,除非必要绝不出门,也是不想别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一辈子的脸面,都被儿子给丢个干干净净。
杀人犯的父母,这一称谓是他们被人提及时最常用的。这附近村民都知道他们家儿子杀了人,已经被判了死刑,过不了几天就要吃枪子了。
明明都是邻里,明明都知道他老解是什么人,一辈子的交情了,教育家里的后辈躲着他们,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们。
解宝柱嗓子眼堵的这口气,估计到他死那天都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真真如鲠在喉。
居然还会有人上门来找他们。解宝柱拎起床边的拐棍,缓缓走出来。
“坐坐,别嫌弃,我这就去倒水。”姬唤新仔细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