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元九年的冬天就快要来临了。
寒露这一天,臧府西苑的丫鬟们忙作一团。
采葫采蕴两个小丫头在采葑的指挥下把一盆盆菊花搬来搬去,只听采葑一会说“女郎说喜欢那几盆紫色的翠菊,要放外面点”,一会又说“放在路中间,女郎要怎么走嘛”,把两个小丫头折腾得够呛。
采葫是个心直口快的,抢白道:“采葑姐姐,你倒是想想好,到底要放哪儿,我们搬来搬去好几遍了,也很累呢。”
采葑哑口无言,恼羞成怒道:“你个小蹄子,我们女郎就是待下人太和善了,倒惹得你现如今搬几盆花都推三阻四。”
采蕴看她们要吵起来,忙打圆场道:“采葫姐姐,你先歇着吧,我来搬就是。”
采葫也不是个浑人,一时逞快而已,见她这般,笑吟吟地给采葑行礼作揖道:“是我躲懒了,采葑姐姐教训的是,以后再不敢了。”
采葑这才作势骂道:“好吃懒做的小蹄子,下次再这样看我不撕了你。”
忙活了半天,菊花总算是摆好了。
寒露这个节气和重阳很相近,习俗和后世的重阳是一致的,就是赏菊登高喝菊花酒。
京口附近虽然山也有几座,萩娘一个人却没心思去登高,只吩咐在自家院子摆酒喝,赏赏菊,就算是过节了。
自从上次抓鬼事件后,郑氏一时不查脱口而出的几句话,让她尽失臧俊的欢心,虽然表面上没有受到任何责难,谁都看得出来,郑氏在老爷面前已经说不上话了。
即使臧氏只是个人口简单的小家族,下人们也惯会捧高踩低的,除了郑氏的陪房严妈妈,几个得用的管事妈妈更是对郑氏阳奉阴违,郑氏心里有鬼,自然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发作的。
随着萩娘年纪渐长,家奴们也有不少转而向她献殷勤的,女郎早晚要嫁人,当年阮氏的嫁妆大家都看在眼里,将来必定要跟着女郎嫁出去的,能做女郎的陪房也是件好差事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就连臧家这么一座小庙都不能免俗。
郑氏与萩娘的此消彼长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这不,连最好的菊花都忙不迭往萩娘这送了,这都是私底下的小动作,又有谁能说个不字。
没精打采的翠环来到西苑一看,就被气得不行,这里的菊花,各色都有,姹紫嫣红的,哪像自家夫人那边的菊花,死气沉沉,一律都是最普通的黄色。
这帮狗眼看人低的下人,回去就告诉主母,必要恨恨地打他们板子!
她勉强压着怒气,站在门前行礼道:“给女郎请安。”萩娘点点头示意她进来,翠环生硬地下拜,回话说:“主母差奴婢过来问问,女郎今晚可会去正院用膳?”
萩娘是巴不得去给郑氏添堵,只是今天自家院落都准备好了大家欢聚一堂的,李妈妈又大展雌威正在奋力下厨呢。她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父亲母亲可吩咐我去了?”
翠环老老实实地说道:“回女郎的话,奴婢多日未见老爷了,老爷并没有吩咐过奴婢什么话。”
萩娘正注视着她,当翠环说到“老爷”这两个字的时候,只见她明显神色有所松动,隐隐有一丝娇羞,一丝温柔。
萩娘忍不住微笑起来。
翠环不明所以,狐疑地看着她。
萩娘起身走下榻来,扶起她的双手,盯着她的眼睛,充满蛊惑地一个字一个字说道:“我帮你。”
不过是半盏茶的时间,当翠环托着一小壶菊花酒从西苑出来的时候,她的心情和来时完全不一样了。这无聊黯淡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自己面前有一个绝好的机会,只看自己愿不愿意把握了,女郎和夫人的不和是她们的事情,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她不断地安慰着自己,一边摩挲着精致的酒壶,一双脚却不受控制地向正院书房走去……
这边西苑里,李妈妈正吆喝着小丫头们摆菜端酒,忙得不亦乐乎。
由于刘寄奴在这院子里已经是常客了,所以每次他出现的时候众丫鬟都自动把他屏蔽了,只当他不存在。只有采棠,每次寄奴一出现就双眼一亮,第一个跳出来同他打招呼,嘘寒问暖。
“棠儿妹妹,看我给你带什么好玩的了。”寄奴在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小猪,原来是一块采棠送给他的手绢,寄奴又细心地叠成了一只小猪送给她。
采棠拿着那只代表自己和他一样生肖的小猪,只觉得哭笑不得。她既是心喜他的用心,又是嗔怪他把自己的帕子还了回来,脸上的表情一时十分复杂。
萩娘已经看到了寄奴,含笑向他望来。她今日穿了一件束腰的夹袄,小小的身板已经有发育的迹象,很有一种玲珑的曲线美。她宽大的袍服在风中飘飘然,白皙清秀的小脸上露出温柔的神色,在黄昏的夕照下看起来如诗如画,如释道画上的执花佛母,神圣而亲切。
寄奴的眼中有一瞬间的失神。
说是赏菊,可这菊花在暮色中基本赏不了什么美态,萩娘很是惆怅,一杯又一杯地喝着清甜的菊花酿。采棠和寄奴俩人自顾自玩得开怀,嘻嘻哈哈的,本是很热闹的场面透过萩娘寂寞的目光看过去显得很是刺眼。她思念的人都在远方,溧阳的弟弟不知道在做什么,建康的……不该去思念的人还是不要去想了,人各有命,各安天命不是吗。
那边的正院,却暗潮涌动着。
臧俊已经独自在书房住了好些天了,他已不再是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