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含蓄地说道:“徐兖两州本是我谢家的封地,先帝却硬是将兖州交给了王恭。江北所有的土地都是我兄长谢玄领兵征战多年才得来的,换了您,您可会甘心?那王恭性情刚直,无容人之量,又怎比得会稽王深明大义,与人为善呢?”
王氏大喜过望,忙一叠声地附和道:“此言甚是,那王恭最是脾气不好,便是我夫君那样好性子的人,都说服不了他和我堂兄和解,如今听闻那王恭在京口掌军,这军中定是怨声载道,无日不宁。”
她百忙之中都不忘给谢琰画饼,信誓旦旦地随口许诺道:“若是能扳倒王恭,那兖州刺史和京口的军事,我自然会提醒王爷还给谢家,决不敢忘今日相助之德。”提醒归提醒,王爷还不还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谢琰轻笑道:“什么相助之德?琰只是奉旨来搜查,尽力搜索却一无所获罢了,王妃过誉了。”
王氏会意,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
两人相谈甚欢,言笑晏晏地出得门来,正值羊玄保将那些华贵的事物都打包完毕装了车,见他回来,忙上前问道:“叔父,不知可有收获?”
谢琰将手中一盏自明灯递给他,摇头道:“我上下搜索了许久,也只得这据说是鲛人油脂制成的,仿古的秦制宫灯罢了,记录上单子,我们这就回宫复命吧。”
一边提心吊胆的赵牙听闻之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又见会稽王妃神色兴奋,一扫前时抑郁之色,很是惊讶,却又不好立刻询问,只能恭恭敬敬地送两位军官离开,又立刻回来,向王氏询问道:“王妃,您真的引那谢家郎君去了王爷的私库?”
王氏心中舒畅,觉得此番都是自己的功劳,不仅劝住了谢琰,更是同谢家达成了同盟,恨不得立刻告诉会稽王这好消息。见赵牙来询问,更是难掩得意之色,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了他。
赵牙是会稽王的亲信,却也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人而已,听闻之后倒比王氏更高兴,惊叹着连连夸赞王氏聪慧,惹得王氏心花怒放,只愿会稽王早早归来,好让自己再炫耀一番才好。
回宫的马车之上,谢琰正和善地对王恭的使者说道:“此事我自然是办成了,若是不出意外,很快就会见分晓,还请王大人放心便是。”
王恭的随从身份低微,听闻自己这难办的差事居然是办妥当了,不由得很是激动,高兴地脱口而出道:“太好了,我们家大人定会承您这份情的,实在是感激不尽啊。”
只是王恭给的印信还在谢琰手中,按说,此事既然已完成了,印信应该还给自己吧。他踌躇了一下,期冀地望着谢琰,却还是不敢开口向他讨要,他自我安慰地想着,这么重要的东西,想必辅国将军一定会亲自交还给自家主子的吧。
虽然此事进展顺利,谢琰心中却并不欢愉,既然决定踏出了这一步,接下来的每一件事,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如步于万丈高耸的冰山之侧,又如行于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上,不能有一点点的行差踏错,不然则是前功尽弃。
为了那些心怀家国的军士们,为了父亲和兄长未竟的事业,也为了自己能随心所欲地迎娶自己所爱之人,他心意已决。
只是从此以后,对他来说,不论是世家还是皇族,已不再有远近亲疏之别,对人对事都不再能任性地根据自己的喜恶,不能因为心中讨厌谁就厌弃谁,也不能因为重视谁就同谁亲近;只有那能为自己带来利益的人,才是自己的盟友。
凡尘之雪雨晴好固然是瞬息万变,又怎及朝堂之上的风云莫测?唯有根据当前的政局作出最正确的选择,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争得最高的权势,仅此而已。
这逐鹿天下的棋盘,他已画好,谁是棋手,谁是棋子,正在下棋的此时,谁都不知道。
成王败寇,这一切,只看最后的结果而已。
宫中众臣齐聚皇室宗庙,尚未完成祭祀大典,然而包括皇太后王法慧在内,谁都没有心思真正去祭奠这位莫名去世,对身后事布置得一塌糊涂的任性的君王。
太原王氏不满先帝安排寒微之士王雅辅政,更不满会稽王司马道子的专权;而司马道子亦不满先帝不安排自己辅政,导致自己没法用雷霆手段震慑后族太原王氏;看似最得利的太子太傅王雅,虽然因此而晋升高位,却不能再掩耳盗铃,保持中立,有违他自己所推崇的庄老之中庸之道,亦是并不赞成先帝的这番安排。
当然,至于如今的小皇帝自己是怎么想的,只怕是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
因此司马曜这一死,身后事竟然无一人满意,显然是让之前就混乱不堪的局势更加变幻莫测了。
也许这芸芸众人中,唯有张太妃一人是真正在哀伤于先帝的逝世吧。
皇太后正按部就班地执行着繁冗的仪式,她面上有些许疲惫,心中却被一股子执念所支撑着,今日,她一定要司马道子俯首称臣,再不敢挑战她后族太原王氏的权威。
也许王法慧和王恭从未想过,陈郡谢氏的家主谢安在世的时候是多么地不待见司马道子,更是因为他的关系被逼出镇广陵,远离京畿,所以他的嫡系子侄又怎会同司马道子亲善呢?在他们看来,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她一直在等待,等待自己期盼的那个好消息,等待着将司马道子踩到脚底,碾入尘埃的那种快意。
这冗长的仪式似是永远没有尽头似的,王法慧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