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看书>玄幻奇幻>烟花散尽似曾归>第三百零四回:连捷

南京城也有六部,就是不像北京城那么管用罢了,镇日就知道吃喝玩乐。兵临城下的时候各个儿缩得像鹌鹑。

官是做的挺高的,也全都会吟诗作画填曲子词,好一派文人的风雅。就是能力实在是不行,无论是搞党争和干实业都干不过北京那一帮子京官儿,就会讨好南京备守太监跟江宁提督织造太监。

反正都是太监。

浙江巡抚连捷抱着不知道谁的铳刀,跌跌撞撞地冲着穆成业跑过来,老远就朝着人喊:“穆指挥使!”

穆成业抬头瞧了人一眼,不想说话。首先是因着人太累了,其次就是大衡重文轻武惯了,是个文官瞧见武将就鼻孔顶天。穆成业受欺负惯了,见着个文官就条件反射不想理人家。

连捷没管穆成业这会儿的脸色,照样一手拎着官袍一手拎着铳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人跑过来:“穆指挥使!”

穆成业终于抬头理了一下人,他冲着连捷一拱手:“连大人。”

连捷是从浙江一路逃窜过来的,很幸运地没有像福建巡抚一样被乱军直接砍下脑袋来挑在阵前。这书生跑了几百里路还能脸不红气不喘地挥斥方遒,着实不一般。

他临危受命成了如今江南前线最大的文官,等到新上任的闽浙总兵蔺和领着川军到了,连捷就是直接配合他的文官。

总归没穆成业甚么事儿。

穆成业心里正受着窝囊气,打算和连捷打完招呼就走,谁知道这连捷抱着铳刀继续跟他嘚啵嘚:“我知晓如今南京城处境艰难,守城的兵士不够用了,我便自发召集了些义勇,看看能不能帮得上指挥使的忙。”

“是国子学的学生吗?”穆成业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若是学生,那就不必了。这都快年关了,明年秋天就是秋闱,这要现在是死在这儿了,多可惜啊。别毁人家前程。”

这连捷还要跟他激昂文字:“指挥使……”

“大人。”穆成业手掌向外,做了一个推拒的手势,“‘好男不当兵’,这话你听过吗?都是好好读书上进的学生,别让人掺和进来。”北京城有的,南京也一样来一份,北京有国子监,南京自然也有。

说完了,穆成业冲着连捷一拱手,就领着人去处理塌掉了的小半边城楼去了,留着连捷一个人抱着铳刀站在原地。

他站了有一回儿,后面的人才跟来,为首的果真是几个国子学的学生,穿着襕衫,一瞧就是瞧出来。可再往后跟着的,看着就不是了,看打扮,贩夫走卒一类的应当是一应俱全。

为首几个学生到了连捷跟前,冲着他一揖,问道:“大人,我们此回在城中写檄文,统共募得了义勇两千,如今都在这里了。”

果真,后面乌央乌央站着好大一群。

连捷叹了口气,和这学生说道:“如今乱军退去,不过是因为下雪火器无法用,必然还要再来。援军抵达之前,南京城务必要撑下来。好了,你领着人,先帮着穆指挥使修补城墙、填埋尸体和救治伤员罢。”

那学生点了点头,领着募集来的义勇四散开来了。

铳刀没有刀鞘,连捷又不会武,顶多能算个体魄强健,抱着这东西也不会用,生怕伤着人。

于是他在人群中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当初把铳刀拔下来送给他的兵士。

小伙子才十六七岁大,个子不高,满脸黝黑的,正吭哧吭哧帮着抬伤员。忙完了一趟,听见连捷叫他,赶紧跑过来,往身上擦了擦手,对着连捷嘿嘿笑。

连捷跟他道谢,他倒是怪不好意思的,最后弄得搞不清楚究竟是谁在谢谁了。连捷害怕这小兄弟害臊,于是没敢和他多说,就让他忙自己的去了。

这铳刀是当时炮弹落进城里的时候那小兄弟拔下来递给他的——说等城破了,要大人拿着防身。

而后就自己一头扑上城墙去了。

连捷想到这儿就心酸,一心酸就想痛骂乱军。可是又想想叛军是因着甚么反的,他却又骂不出来了。不仅仅是贪腐和军粮供给不上的原因,大衡重文轻武惯了,连南京指挥使都习惯性的自轻自贱,没人把这群给大衡卖命打仗的人当回事儿。

再者说,这倭患又是怎么闹起来的,刚开始还都是东瀛倭寇呢。到后来,这沿海的倭寇就全都成了自己家的老百姓!今天还是邻里邻居笑脸相迎的,明天就不知道谁脸一抹当倭寇去了。日子难过啊。

大衡关了海禁,说是为了“稳固边防,抗击倭寇”可自从十三港挨个关闭以来,这倭寇越抗越多,究竟是为甚么?

谁都知道“宜疏不宜堵”这个道理,这还是当初大禹治水留下的,但明白道理不代表放在实处就真能实践下去。开海港之后贾人越来越多,当初的地主老爷们活的越来越不舒坦,开海禁究竟是动了谁碗里的饭,这哪里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

大衡究竟是谁给撑着脊梁骨才不至于大厦倾颓的?他忽然有些说不清楚,只想着如今的乱局赶紧结束为妙。

所以,川军到底甚么时候才能到!

这才是连捷最气愤的地方。川军若是急行军,别说十天,八九天也该跑到了,这都十八九天了,蔺和这是领着川军在路上遛弯儿呢吗?!

连捷年逾不惑,下放到浙江来才做了四五年的封疆大吏,从前是京官儿。他是都察院出身,当御史习惯了,见了谁都想参,如今更是对这个蔺和没有一点好印象。

这群勋爵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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