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神子吗?
他拼命睁开双眼,想看清眼前这位女侠是何许人也。他从地面一直往她的脑勺看去。心想:对方很高,也可能是因为我现在倒在地上,毕竟这辈子都没从这样的角度看过人……她的头发,是漆黑的——起码不是神子的赤红——别在脑后,上面插着一枚精致的发簪,大概是纯金打造。
她不是神子,那她是谁?
“没事吧?”
齐福兮听清了,是女子的声音。
“我……”他不好意思,想赶快从地上爬起,但骨折的双腿好像完全断裂了,他只好用双臂的力量将自己勉强撑起。谁都不想在女人面前表现出自己软弱的一面。“没事。”他擦干脸上的泥土,看向周围。
海鬼已经完全撤走了,这是一片血海领域。
士兵们的尸体和那些怪物的残骸堆叠在一起,寻着尸臭而来的苍蝇已经扎堆开始狂欢,到处都在嗡鸣,仿佛血腥味都在震动,他的鼻腔被冲击得非常痛苦,脑袋被这样的味道充满,正奋力挣扎,企图得到解脱。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就要炸裂了。
“我来对付他。”女子说道。
“可是——”
“你想拖后腿?”她不留情面地让他离开,“你应该能自己走。”
齐福兮的肚子在翻江倒海,今早吃过的东西马上就要从嘴中呕出。他双唇紧闭,缓慢艰辛地扶住自己的剑,像拄着拐杖的老人一样慢慢向营寨走去。还没走几步,肚子就被抽空了,那些恶心的东西立刻涌上喉咙,然后冲进他的嘴巴——但他闭上了嘴。秽物通通挤进鼻腔,从其中流了出来。
他一阵作呕。
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仿佛有条狡猾的蛇钻进了喉咙,再深入进肠子,把里头一切东西都倒腾出来,随后将他的五脏六腑当做温床,平和地盘踞其中。
他倒在地上不断翻滚,双手捂住肚子,快要失去知觉。
他坚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两眼一黑,再没看清任何东西,宛如一具再也不会站起的尸体,被吓坏的士兵和弟子们抬进了营寨。
莫刹的肚子被利剑划出了一道很长的伤口,从他的左腹一直抵到右胸口,那些滑软的脏器已经往外流了一些,他的心脏还在跳动,血液也在惊慌地流淌,这让他的五脏六腑愈发偏离原位。
他的左手捂住伤口,冷冷地注视齐福兮被抬走,随后看向身前的女人。
她带着一张不知材质的面具,一对灵光的双眼从面具的窟窿中露出,波澜不惊地看着他。
莫刹奸笑道:“你让他生不如死。”
“他至少活着。”女人回答。
“你是谁?”
“文坛阁阁主,梁楛。”
“文坛阁?我一直以为阁主是个男人。”莫刹说道,“想不到是个只会耍阴招的人猫。”
梁楛全然不理会他的语言挑拨,她把细剑架在莫刹脖子上,接上她之前的那句话,说道:“而你死了。”
“可笑!”
莫刹的举动出乎梁楛预料。他全然不顾自己的脏器从伤口流出,一个跟斗翻到后头,再在地上连打两个滚,鲜血划出一地,一节节的器官也流淌得到处都是。
他的身体虽能复原,但这种痛苦,他从未体验过。
这个长相冷酷粗满的大汉,在这般逃跑中途,终是无法忍受,撕心裂肺地吼叫起来。
梁楛不怠慢,也不想听到这让人眩晕的哀嚎,她连忙上前,举剑便朝他的脖子砍去。
“休想——!”莫刹不想死。就算他的身体支离破碎,只要保住心脏和脑袋——
他大吼着使出功法,将身边的一切都震碎。鲜血化成暴雨,点落在梁楛身上。
衣服很快变得腌臜。
她甩开血雨,庆幸刚才停了一步。
莫刹身边的泥土已经化成粉末,可见他的殊死一搏究竟释放出多么强大的力量。
梁楛深呼吸,心想:这个疯狂的男人已经没法再释放这般力量,必须赶快结果了他。自从那个叫依皇的人成为淮国的王,整个东南都乱成一团,一股让人生厌的气息正在那儿慢慢集结……此人肯定还有同伙,虽然想抓他个活口,不过保险起见,此人不能留!
梁楛挥动长剑。
剑气如刃,没有踌躇,沿着大地一路割开,直到将莫刹身首分离。
他瞪大双眼,目中填满怒火,表情就此凝结。这颗可怜的脑袋在松软如粉的土地上撞了一下,就缓慢陷落,只露出半颗脑袋。
梁楛优雅地甩了一下剑,将明丽的细剑收回剑鞘。
得赶快重建防御工事,操纵怪物的人一定不会就此放过尚国——梁楛清楚,这些愚笨的怪物不会无缘无故进攻在尚国大肆杀戮,它们是受人控制,供人差遣的兵器。
风依旧咆哮,雨也很大,她如同以泪洗面之人,光亮的银色面具不断流淌有豆大的水珠滑落。
士兵们和武人们呆呆地望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知道梁楛回身向营寨走来,他们才意识到,这场短暂战斗的胜利,属于他们。
“大尚!大尚!大尚……”
有人率先起了头,所有人都高亢地呼喊起来。
面具下,梁楛露出憔悴的笑容。
这只是刚开始。
嚓——
身后忽然传来脚踩泥土的声音,而且一听便知,是有人踩在莫刹死去的那片土地上。
什么人这时候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梁楛猛然回头,头上的金簪都被甩出了一截。
如退潮海水,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