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撤离几个时辰,看到了前方的一个村落。上县令思忖此地离不动山已有些距离,应当安全,况且村民们都是半夜起身跟随自己撤离,恐怕早就体力不支,趁早休息才是上策,便准备在前头安顿下来。
郡明村,是前面村落的名字。
这本是个祥和的小村子,但今天不同,几乎所有人都被西方的巨响震醒。他们一大清早就拥挤在村口,只看得见远处似乎有若隐若现的大火正在冉冉升起,如同太阳的倒影,懂些文化的人称这是“山市”,弄得全村人又惊又喜,鸡飞狗跳也一直没得休止。
村民远远望见前方来了大批人马,又见到印有凉州军兵纹章的飒爽披风飘扬在村道,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见过县令大人。”众人纷纷单膝跪地,大人把出来围观孩子们的脑袋压低,气氛变得肃穆,连家畜都停下嚎吠。
“都起来吧。”上县令下马,扶周边的人起身。
这个举动颇得苏暮槿欢心,这名县令和她以往见过的那些颐指气使的官员大相径庭,他有着温润儒雅之风范。
“我是监利县上县令李方当,今日携鹏取村、李家村、张桥村三村居民前来避难,还请郡明村的各位父老乡亲海涵。”
众人窸窣。
人群中走出一位老者,显然他是村中德高望重之人。
“见过李大人,”老者说道,“在下名唤李海清,我们郡明村村长前些日子离开前往凉州城去了,村中事务都有我代理。”
“那好,这村子还能容得下这么多人吗?”上县令李方当挥手指向身后的人群。
“回大人,恐怕不能。”老者粗略看去,上县令身后是黑压一片。
“也是。”李方当一路上盘算着,恐怕前来避难的人达上千有余,这样一个普通的村落,必然安定不了多原住民数倍的人口,“看来还得帮一些人另寻其他去处。”
“大人……我看,避难中孩童占多,恐怕勉强能装容得下。”
李方当微微皱眉:“那好,你且快去处理。”
人群传来骚动。
“让开!”一个男人推开人群,蛮横地走出人堆,他眼睛迅速扫视着避难者们,扫视着那群孩子。
所有人都看着这举止怪异的男人。
“哎!你——”老者想阻止这个胡作非为的壮年,他知道这个人——当然,老者几乎能认出村里所有的人。
苏暮槿也看向孩童,或许这里头有男人的孩子,她如是想。
果不其然,男人不顾四周的卫兵和县令在场,有些痴痴地走到孩子们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其中一个男孩前面。
“儿子……记得爸爸吗?儿子!”他颤抖地说着,双手搭在男孩的双肩。两人双目对视。
同时,老者向上县令解释:“大人,几个月前,他带儿子上山劈柴,一回头儿子就不见了,这段时间他一直郁郁寡欢,和妻子也时有争吵,前些日子妻子还回了娘家,他就这副模样了,没上没下的,还请大人谅解。”
“没事,人之常情。”上县令看着父子重逢的美景,露出淡淡的笑容。可马上,他就意识到情况并非如此。
所有人聚焦于男人和他的儿子,可那男孩却抛出这样一句话:“叔叔,您认错人了。”
“不、不,怎么会?你是我儿子,是你李三田啊!李三田?”他慌乱着交换着儿子的名字。
男孩被男人双手掐得生痛,他推开男人:“叔叔,我姓秦!”
“李三田……”他跪着向前,继续抓着男孩,“你忘记了?你是我儿子啊!以前、以前我带你在那边,就那里,”他指着一个地方,可那边只有簇拥的人群,“那片水池,我们在那捕鱼,还有——”
“你认错人了!”男孩甩手,恐慌地看着眼前的生疏面庞。
“不可能。”他突然把手伸向男孩的上衣,用力拉扯,“你右肩有颗大痣,你——”
“快把他拉开!”老者叫喊,让其他村民帮忙,制止这场闹剧。他不希望这家伙一直在上县令面前丢他们郡明村的脸。
“你是我儿——让开,这是我儿子!让开!撒手!”
男孩在众人的保护下退后几步,远离这个癫狂的父亲。
男人忽然停止了疯狂的挣脱——他方才瞥见了男孩的右肩,那里只有土黄的肌肤。
这根本不是他的儿子。
“为什么……”男人跪倒在地上,嘶吼道,“吾儿,你到底,”他双拳紧握,狠狠地锤向地面,手被石头扎出鲜血,“在哪……在哪。”他啜泣着,声音带着怒火和凄切。
老者摇摇头,向上县令赔笑,随后说道:“把他扶回家去,让这家伙清醒一下。”
“好嘞。”几个人架着男人,送他回了自己的家中。
“让大人见笑了。”
“没事。”李方当保持从容自若的气魄,淡淡开口道:“老先生,这些村民都随我连夜奔波,早就疲敝不堪,你们得快些腾出位置,好让众人休息。”
“明白,在下这就去安排。”老人鞠躬行礼,“大人也请休息。”
李方当点头,回身对苏暮槿说道:“我还有些疑问想请教苏姑娘,还望姑娘同我一起进屋。”
苏暮槿正站在男孩身边,见他身上没有被男人抓住的伤痕,松了口气,并回复道:“好,还请大人把我先前从山上带出的少年安置好。”
“那位,我已叫人贴身护着,不会出岔子,苏姑娘尽管放心。”
老者站在一旁,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