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海完全将李锐川吞没后,莫依才向海棺走去。
他首先看了第二个海棺,里面没有关押过犯人的痕迹,就像他所说,根本没有然成这个人。
李锐川为何要骗他?莫依马上有了答案。
李锐川自打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便想方设法向他暗示自己的冷酷无情,以此不断挑动莫依的神经,让他感到畏惧,从而始终掌控话语的主导权,而莫依也如他所料,一步步掉入了他构筑的语言陷阱。
真是个恐怖的人……
莫依回看关押李锐川的海棺,里面留有一些衣物的残骸,说明他方才看到的一切不是自己的臆想,李锐川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而他也确实被接受了淹刑,活着从大海深处回来了。
如同从地狱回到人间的恶魔,正气势汹汹地向过往复仇。
“好在他说了,如今只想打败依皇。”
莫依嘴皮在小幅度地摩擦,自言自语的同时,走到海棺边,伸长手想把里面的残骸捡出来,但他失败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事,铁栏杆之间的空隙非常小,像莫依这年纪的正常人,根本不可能把手伸进去,除非他瘦成皮包骨。
一定要钻进去吗?
莫依不情愿地在海棺左右周旋了几圈,想找到更好的办法,把那些湿漉的破布挑走。
海棺里忽然传来啪的一声。
他连忙后退了一步,不知所措地听着这接连不断的拍打声。
他侧过脑袋,小心翼翼通过铁栏缝隙窥探海棺里的情况,随后擦了擦背后的汗水。
原来是只鱼。
那只笨头笨脑的鱼没能在海棺脱海前逃回大海,因而一直被关在里面,借助海棺中残留的一些水,苟延残喘。现在,那些水终于被它挥霍干净,绝望的海鱼只能奋力拍打身躯,企图寻找新的救命之地。
这东西一直在李锐川脚底吗?真让人作呕。
现在,莫依又有新的“垃圾”需要清理了。
一想到狱卒们讥讽自己肯定不敢清理海棺时那洋洋得意的表情,莫依横下心,趴在地上,从海棺和土地的缝隙中钻进里头。他把双腿勾在海棺背后的开口处,这样就能用力将自己拉回外面,否则一头闯入斜向大海的海棺里,谁知道该怎么才能出来。
看海棺和真正钻进海棺的感觉完全不同,密密麻麻的铁栏几乎把外面的光线给遮挡,而且今天是乌云密布的一天,莫依觉得自己仿佛钻进了一个没有光亮的漆黑房屋里。
这是极其压抑的地方,幽闭的空间几乎就快把自己压扁。莫依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身体还不算特别强壮,就连这样身材的他都觉得海棺实在是太挤,可想而知,那些以前被实施淹刑的死囚到底经受了多大的痛苦。
他粗重地喘着气,双手几乎没法弯曲,脑袋更是犹如被什么东西固定了一样,只能做到勉强的转动。他双腿发力,确信能把自己勾回地面后,才探下身体,向海棺更伸出摸索过去。
黑咕隆咚的海棺底部不断传来那只鱼的动静,它的求生欲很强,正拼尽全力击打海棺,好像这样就能找到水源一样。
莫依慢慢适应黑暗的环境,他凭借印象,再借着若隐若现的光亮,将之前看到的衣服碎片捡了起来。
大概有四五片,都被他紧抓在掌心。
好了,还差那条鱼。
莫依忽然担忧,陷入癫狂的畜生会不会咬住自己的手指。
或许受到李锐川的影响,他对海棺的一切都充满警惕,尤其是现在,他的处境可不算妙,被这个巨大的铁铸怪物锁死其中,只能僵硬地移动四肢。
他的左手握住碎布,右手从中取出一块较为完整且细长的布,捏着它的一角,慢慢向底部伸去。
正当试探之时,右手猛然被拖拽。
莫依连忙松手,只听见晦暗黝黑的深处传来一阵啃食声。
“是吞鱼……”
吞鱼,天莱城近海最让人忌惮的海鱼。
单论个体,这些外形酷似金鱼的家伙对一般渔夫造成不了什么影响,可坏就坏在,这些远古时代便出现的物种深知自然之法,从来不单独行动,而是扎堆地袭击渔船,仿佛整片大海都是它们的领土。
凭借锋利无比的细小牙齿,再加之能开合到夸张程度的上下颌,被它们盯上的渔船,不出一分钟,就会被彻底啃食殆尽,至于那些不幸的船员,自然就成为腹中之食。
吞鱼依仗蝗虫般潮涌的捕食方式,成为数十代天莱城百姓的噩梦,直到一个名为常发轩的大夫发觉,这些吞鱼厌恶牛粪的味道,只需将牛粪涂抹在船边,它们便只能望洋兴叹,无可奈何地为渔船保驾护航。
不过即便如此,船只被吞鱼吞噬的事情依旧时有发生,莫依曾亲眼目睹过一回,那些倒霉的船夫在船上叫苦不迭,好在后来卫军及时赶到,把十名船夫中的八名救了下来,至于另外两名因不慎落入水中,几乎在瞬间便被吞鱼吃得一干二净。
“我怎么把这畜生给忘了。”
莫依双腿连忙用力,将自己的身体更向上拉了一截,以远离狂躁的吞鱼。
虽然然成一事是假,但受淹刑的死囚经常被吞鱼吃掉一事是真。
这只精力旺盛的吞鱼正拼命甩着身体,深色鱼鳞折射着光线,不时从海棺最角落闪出一些白光。
莫依决定等它干死再动手清理。
我倒不是怕你这一只吞鱼,只是里头黑灯瞎火的,根本不知道什么情况,万一它的同伙还缩在角落里,那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