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桂夫子吃饱喝足后,李宗延终于有了决定,道:“今晚我给夫子找个地方落脚,便回去和夫子说一声,若她同意,明日我便来接桂夫子。若是夫子不允,桂夫子再出城不迟。”
“如果可以的话,我带的路资虽不多,留下回家的路费,下剩的我都交给李家。我只怕你去开口,你现在的夫子会不喜。若对你有影响,你就别张这个口了。我明年不中,再等三年就是。”桂夫子如是说道。
可事实上,他明年就四十了。三年,着实等不得。
提及夫子,李宗延笑了,道:“我说的夫子,便是山长长女,嫁给状元郎的那位。五年前我离了桂夫子,原以为举业无望了,是夫子,她重新给了我机会。夫子不仅聪慧,人和山长一样,都是极善的。”
大抵越是穷的人,自尊便越要命。
当年的情况,李宗延定然不会让父母背一身债务,借银子继续读书。可偏偏,傅振羽提出的借贷入学,是让他自己背负一身债务。李宗延当时是破釜沉舟,给自己个机会,最差的结果,便是依旧读不出来,二十岁后,慢慢还就是了。什么时候还上银子,什么时候娶妻生子,万不能拖累另外一个人。
这五年来,李宗延不知道有多感激傅振羽。
和他一样的人很多,表现最直接的,却是赵麟。是以,很多时候,李宗延很羡慕赵麟。羡慕他在懵懂之际,就被傅振羽收进书院,还能像雏鸟一样,依恋着傅振羽。
李宗延给桂夫子找了个二两银子的中等房,只能容身,却暖和得紧。这二两银子,桂夫子自己出了。
李宗延跟他读了六年的书,知道他有多节俭,知道自己离开后,他晚上便不吃了,便道:“沿着成贤街往东到底,过集贤大街,再往东走两条巷子,有个白林寺,那周边有很些卖小吃的。樊夫子若是无趣,可去瞧瞧。”
这是告诉他,多走一些路,便可寻到稍微便宜一点的吃食。
桂夫子笑,道:“才到几日啊,对京城这样熟悉了。”
李宗延实话实说:“我不熟。李家就在成贤街往南的三条街的胡同里,近的很。夫子不拘着我们,李先生姐夫家的弟弟在京城住了一年了,对这附近熟络得紧。”
李家富贵,牟家可是什么都没有的。是以,牟信对顺天府北城物美价廉的地方很是熟悉,他还带着何氏出来玩过。两口子全靠步行,省了车马费,又有牟信安排妥当,吃喝轻易不去景点。玩一整日,所费不超过一百个大钱,展现了什么叫“穷游”。
桂夫子果然按照李宗延所说之处寻了过去。
同福客栈的一碗羊肉汤,一钱银子,合钱九十;白林寺路边没有卖羊肉汤,却有羊杂汤,一碗只要二十个钱。再花上十个钱,买两个馒头,桂夫子吃的浑身舒坦。吃完步行回去,全当饭后消食。
李宗延回去后,考虑到自己和傅振羽不及赵麟那般熟稔,便先和赵麟说了一番,让他陪自己去见傅振羽。赵麟也是贫寒出身,二话不说应了,还道:“咱们兄弟两个,不拘哪处,都能分一半热炕给你先头的夫子。”
李宗延道谢。
二人见了傅振羽,李宗延便把和赵麟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桂家从前小有家资,桂夫子的父亲过世后,母亲也病重。他不舍老娘,媳妇丢下稚儿走了。一家三口,老的老,小的小,桂夫子就开了个私塾,教书度日。我从私塾退学没多久,桂老太太过世。三年前的乡试,桂夫子守孝便没能参加,今年才考。桂夫子是有才学的人,这时候帮他一把,先生和夫子,定不会吃亏的。”
为了留下桂夫子,李宗延尽了自己全部的能力。留在李家,不为省房租和饭钱,能跟他们一起长知识和得到李子坚傅振羽的指导,这才是最要紧的。
李宗延想给桂夫子的仕途上路,添一抹助力。
家里的空屋子还不少,傅振羽才开始听,就有了主意,听到最后,偏道:“不说最后那句,我是同意你接他过来的。现在么,我若同意,好似图他什么了。”
见李宗延面露难色,赵麟立即道:“哪有白帮人的呢?总得图点什么吧?只说眼下,当年山长救了先生,随后就把夫子嫁给了他。”
傅振羽大怒:“你是说我没人要,需要大师兄娶回家,才能嫁出去?”
自王阁老一家定下归期后,李子坚已经愁眉苦脸数日了。这会儿,叫这二人一通插诨打科,眯起了眼角——不管未来怎样艰难,有师妹,还有这么多人,又有什么困难过不去?
豁然开朗的李子坚,对李宗延道:“明早就去接人吧,接了人,先带着去我师父,再见你们夫子。”
李宗延欣喜若狂,道:“多谢先生。”
桂夫子进府后,如承诺那般将所带来的银子,留了五十两做路资,下剩的三百两,都给了傅振羽。傅振羽无可无不可地收了,念他年长,和赵麟、傅振商说不到一起,便让李宗延搬出原来三个人共住的大院子,陪他单住了个小院。除了食宿,傅振羽让家里的绣娘,看着给他裁了两身细布厚道袍。虽不华贵,倒也干净利索。
桂夫子安定后,便到了傅、李两家会晤的日子。
前院,傅山长按照先前准备的说辞,把要求徒弟兼女婿落户汝宁的事说了后,在李子坚的帮衬下,开始和大老太爷等人掰扯。
后院,林氏十分大度地让了大老太太在上,还道:“你年纪又大一些,就坐那上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