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上镯子的铺面并不在永善坊。
那家铺子稍远一些,靠近城南,在玉泉巷上。
本来这铺子不算大,格调看起来也并不多高,不过上次温桃蹊想着给小侄子淘些稀罕少见的物件儿,四处逛,正好逛到了这家店里来,又一眼看见了那只镯子。
那天她手上银子不够,跟掌柜的打了个商量,说是五日之内来买。
掌柜的倒也认得她,知道这是温家长房的姑娘,说五日,便五日,也就答应给她留着了。
后头李清乐有孕,她成天在家陪着,小心照顾着,也不得空出来,算下来,今儿正好是第五日。
软轿在这小铺面前稳稳当当的停下来,连翘打了帘子扶她下了轿。
温桃蹊一眼就瞧见正对面还停了一顶轿子。
这轿子,可够气派的。
轿子四个角下各坠了六颗明珠,大小一致,拢共就是二十四颗,金光洒上去,竟是透出光亮来的。
轿子四周还多出一层垂帘来,只有轿身一半的长度,但这垂帘却不是布,瞧着像是绿松石,倒是打磨的形状各异的。
这样的垂帘挂着,轿子动起来,帘子就跟着动,远远瞧着,就富贵又气派。
即便是此刻轿子停在那里,一阵风吹来,微微拂动起,也十分好看。
温桃蹊看了会儿:“以前也没见谁家的姑娘这样气派,这是谁家的轿子?”
白翘和连翘对视一眼,纷纷摇头:“我们也没见过。”
她一撇嘴,收回目光,略一提裙摆,进了铺子去。
一进门,就先瞧见东墙窗下禅椅上的绛紫身影。
那样的颜色是扎眼的,很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她顺势看上去,入眼是一张清秀的脸。
这姑娘脸生,怕不是歙州人。
可她一身华贵,头上的玉簪水头又足。
温桃蹊心念一转,立时想到,门口的轿子,就是这姑娘的。
真是好气派的一个女孩儿。
她嘴角有淡淡笑意,也没太当回事儿,正打算去叫小伙计取玉镯,目光往回收的时候,冷不防瞧见了那姑娘手上的镯子。
她看上的那只羊脂白玉贵妃镯——
温桃蹊当下脸色阴沉。
铺子里的掌柜显然才瞧见她,唷了声,面露为难之色,赶忙迎了过来。
温桃蹊冷眼看他,也没个好气儿:“周掌柜,这是怎么说?”
“三姑娘,您这……您消消气儿,这么着,您今儿看上我们这儿什么,我都对半卖您,这镯子,胡姑娘一来就看上了,我想着这都五天了,总是要做生意的,可您这……”周掌柜支支吾吾了半天,到了了,嗨呀一声,“都是我的不是,就差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这不是赶巧了嘛。”
“赶巧?”温桃蹊冷笑反问他,“说好了给我留五天,我大嫂有孕,我在家陪了她几天,今儿是不是第五日?我可延了日子来了?我既是第五日来取镯子,那便不算失约吧?”
她连声质问,眼看着周掌柜鬓边盗出冷汗,眼神越发凛起来:“周掌柜,这开门做生意,要讲个信义的,还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是是是,三姑娘说得很是。”
十几岁的小姑娘,大有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周掌柜又不敢得罪温家,哪里敢对她出言不逊。
他实在为难:“这事儿是我办的不地道,可眼下胡姑娘银子也给了,二十八两,一文不少,要不,三姑娘您割割爱。”
他说着又低了低声儿:“这是陆掌柜的表妹,您看,大公子和陆掌柜关系好,跟一家人似的,您和胡姑娘这……”
“谁?”
温桃蹊突然就觉得刺耳。
她退了两步,再定睛看过去。
对了,胡姑娘。
周掌柜本以为抬出陆景明,这位小祖宗能高抬贵手,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了不起她看上什么,他赔些银子,总之不得罪人就好。
他这小铺面,可经不起折腾。
一头是温家,一头是陆家,他这种小人物,夹在中间儿,两头为难。
温桃蹊定了心神:“我只问一句——”
她声音清冷,周掌柜却满头大汗:“您说。”
“我那天跟你定了这镯子,后头一直没来,你是不是把镯子又摆到面儿上来卖的?”
周掌柜心下咯噔一声。
这小祖宗还挺聪明。
他本以为,富贵堆里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孩儿,不该懂这些的。
那只镯子,他的确是又拿出来卖的。
本来温家姑娘看上了,他高兴的不得了,确实是立马就收了起来。
可是他又以为,凭温家财大气粗的,温三姑娘第二日就会上门来取镯子,便是她不来,也打发了下人来取。
可是一直等到第三天,温桃蹊没来,温家也没人来。
他转念一想,本来那天说打包好了,送到温府去,再给银子也是一样的,但温桃蹊推拒了。
于是周掌柜就不大放心了。
小姑娘别是手头上银子不够使,又看上了,逞能,结果回了家,要不出银子来,或是……或是她哥哥们觉得二十八两,在他这种小铺面里买只玉镯,还是捎带着一块儿玉佩一起卖的,她是上当受骗了,所以不肯叫她来买。
做生意嘛,总是要以银子为主。
他不赚钱,拿什么养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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