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排练结束,已经快十点,这一个晚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冯老贵的心理作用,他总感觉,徐建梅知道这事情了,一整个晚上,她兴致都特别高,和自己排对手戏时,冯老贵感觉到她的眼睛都比平时活泛,人也好像比平时更漂亮了。
照理说是不可能的,他们是下午才商量这事,商量完后,冯老贵送的丁百苟,他看着他推着自行车,走到坡底,左脚猛踩一下自行车脚蹬,跨上右腿,骑车走了。
那个时候,徐建梅已经到团里了,再也没有离开,就是不在团里,她也不可能去文化局,有机会碰到丁局长,他们两个又不熟。
排练间歇的时候,冯老贵站在那里喝水,徐建梅凑过来,用胳膊碰了碰冯老贵的胳膊,关切地问:“老贵,你怎么了,今天状态不对啊?”
冯老贵自己也感觉这一个晚上,自己都心神不定的。
“没什么,大概是这几天太累了。”冯老贵说。
“谭淑珍又去文化馆了?”
冯老贵“嗯”了一下。
“谭淑珍现在很火啊,我可是听说了,很多人天天去文化馆的歌舞厅,就是为了看谭淑珍。”
冯老贵皱了皱眉,徐建梅感觉到了,赶紧把话题岔开。
“昨天你和小武去张晨那里了,听说张晨赞助了团里五万块,是不是真的?”
冯老贵笑道:“这还有假,钱都已经到账了。”
“还是你老贵厉害,不声不响,这一下就拉来了五万,你看看这县里,几年才给了十万,还好像是天大的事。”
“我可没有拉,这张晨,我们话还没说几句,他自己就说了,要么我赞助剧团五万。”
“唉,这离开剧团的人,还是和剧团有感情。”
徐建梅叹了口气,她这一声叹气,让冯老贵觉得,这离开剧团的人,是不是也在说刘立杆啊?
“好了,开始开始,再来一遍!”李老师拍了拍手。
徐建梅又用胳膊碰了碰冯老贵的胳膊,妩媚地笑道:“走吧,相公。”
这一出戏,冯老贵是演相公,徐建梅演的是他的娘子,是文联老孟写的所谓新编轻松幽默古装戏,所谓幽默,也就是把一些现代词汇,掺杂进了古装戏里,相公娘子插科打诨,比如娘子会说:“哎呀相公,我去冰箱,给你端一碗酸梅汤,治治你这好吃醋的病。”
这他妈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不如反映老领导的那一出呢。
李老师大概也是这两年社会上走的多了,他还很吃这一套,说是不这样,下面会冷场,反正热闹就是。
热闹?小武他们的那个节目最热闹啊,把剧团的武生,都当杂技演员用了,全指望着小武翻跟斗的时候,下面观众跟着一起大声数:“31、32、33……”
从高磡上下来,冯老贵看了看头顶,被两边黑黢黢的山剪出的三角形夜空,叹了口气。
路口的路灯又坏了,通往山谷里面的路漆黑一片,冯老贵越往里走,心情就越沉重,他在想着的,还是名单的事,把谭淑珍换成了徐建梅,他知道这事,谭淑珍是不可能轻易接受的,但她更不可能去哪里大吵大闹,她才不屑于这么做。
她会觉得,要是这样,她就是和徐建梅一般见识了,就是要和徐建梅一较高下了,哼,她才不会。
谭淑珍和徐建梅一个学员班长大,两个人也没有什么矛盾,平时还经常会在一起玩,但全团的人都知道,谭淑珍从心里是瞧不起徐建梅的,虽然她总是刻意地不让这种瞧不起表露出来,但她越掩饰,旁人就越看得出来她的这种瞧不起。
从小到大,瞧不起都已经成为她们的习惯,你瞧不起我,那就瞧不起好了,徐建梅也在一旁冷笑,她盼望的是,哼,走着瞧,也总会有我瞧不起你的那一天,不然我徐建梅,就不是徐建梅。
冯老贵知道谭淑珍不会去大吵大闹,她在外面,甚至会把这事,表现得让人觉得,她根本就不在意,但她其实,是很在意,她会很在意地把这闷在心里,很在意地,把这当作是无名火,时不时地就拿出来,刺冯老贵一下。
他们连大吵都不会,大吵,谭淑珍都会觉得,老贵,我太看得起你了,冯老贵知道,虽然他们结婚,到女儿生出来,做夫妻也好几年了,但自己在谭淑珍心里的地位,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甚至他们干那事的时候,谭淑珍也是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地躺在那里,有时候冯老贵埋头苦干了半天,谭淑珍会伸手拿过手表看看,和他说,老贵,睡觉吧,时间久了,对身体不好。
一翻身,谭淑珍就睡着了。
冯老贵觉得,不管是怎么样,今天都要把这事告诉谭淑珍,让她早有一个心理准备。
冯老贵走到了越剧团楼下,这幢楼里的大部分住户,还是老越剧团的人,剧团的人,天不亮就要起来练功,所以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特别是对那些老人。
整幢楼里,只有两三盏灯是亮的,其他一片漆黑,包括自己的房间,肯定是黑的。
他们的房间在二楼,越剧团的房子,几乎和婺剧团的房子是孪生兄弟,格局一模一样,只是越剧团的房子,造得比婺剧团晚了几年,所以它比婺剧团好一点的是,它的楼里有厕所和盥洗间。
每一层楼西头最头上两间,右手是集体的盥洗间,有四个水龙头,这一层楼所有人的洗脸刷牙洗衣洗菜洗碗洗锅都在这里,盥洗间的对面,是公共卫生间,不分男女,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