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十四年初。
这年的冬天过得尤为漫长。白景行的死不仅给我,也给娄琴,更给这个江湖蒙上了很重的阴影。
白景行死后不久,朝廷便颁布诏书。
皇上亲笔手书,仅有简单的一句:江湖,是江湖人的江湖。
这一封手书很快传遍了所有的门派。在沉重的悲痛中,江湖上的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因为,这句话意味着,朝廷不再插手江湖事务。
这个江湖看似归于平静,但其中的暗流却更加汹涌了。
因为,武林盟主之位悬空,更多的人开始蠢蠢欲动。
白景行出殡的当日,我、李小谦、娄琴还有陆游,四人一同前往青云山吊唁。宽阔的青云派大殿里,十二道鎏金巨柱,显尽了庙宇的恢弘。然而,每一根巨柱上垂下的黑白纱布,却让这个金碧辉煌的大殿,显得尤为肃穆。
两百多名弟子分列两旁,从白景行的灵柩前一直跪到殿外。
这两百人中各怀鬼胎,新任掌门的人选,早已成了他们私下热议与争夺的焦点。
四个青云弟子,抬着步辇缓步走入殿中。辇上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他身形枯瘦,气息有进无出,似乎已到油尽灯枯之时。
他们说,那是白景行的师父。
他叫魏无涯。三十多年前,他送给了与他有一饭之恩的白景行一个木盒、一个竹筒,从此成就了武林第一剑法的传奇。后来,他又将青云派的掌门之位禅于白景行。
这一晃,三十年过去了。
魏无涯强撑起他那行将就木的身躯,从步辇上颤巍巍地走到灵柩前。他抚摸着灵柩,泪如雨下。
“师祖!”
大堂上传来郎朗的声响。神剑无形的武炼从最前排站起身来,跪在魏无涯面前,说:“师父未立新人便猝然离世,青云派不可一日无主,还请师祖代师父择立新掌门。”
武炼声如洪钟,在大殿之内回荡。
一个抬步辇的弟子被吓得一抖,步履一搓,踢倒了灵柩前的香炉。
“你......”魏无涯脸色忽变,说,“要小心!”
话音刚落,人群中间闪出一道人影,纳头便拜:“谢师祖!徒孙定然不辱使命!”
所有的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魏无涯脸色惨白,指着那人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或许是本就大限已到,或许是悲痛过度,他一口气没上来,竟轰然倒下,当场死了。
很快,青云派的拜帖送往了各大门派,随即震动了整个武林。
南派武林之首的青云派新任掌门竟然是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名叫易小心。
一个普通的竹筒。它就在我的手中。
伤痕累累的表面上刻满了它所经历的岁月。
那个别人口中成就了江湖江湖第一剑客的竹筒,此刻就在我的手中。
窗户是开着的。冷风从窗外吹进屋里,但我却并不觉得冷。因为,我手中的竹筒正在我内心里燃起炙热的火焰。
我望向窗外,看着天上刚刚升起的一轮明月,还有娄琴客栈后院里新修建的水池。
水池已经结了冰。
一池寒水,映着天上的明月和后院中高高挂起的灯火,看起来就像是光彩夺目的镜子。
关上窗户。冷风被挡在窗外。
我忽然觉得冷。白景行说,当我能够挡住一百一十三根银针时,我便练成他的剑法。但是,无论我如何努力,我只能挡住一根。
最初的那一根。
被银针射穿的肩膀依旧在隐隐作痛。它让我觉得冷,恐惧的冷,绝望的冷。
走到客栈厅堂。两个中年男子,一人青衣,一人灰衣,正在角落的桌上神秘地议论着什么。无敌附身术
“白景行呢?”我问。
“白......”店老板看上去有些发蒙,随即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眉头一皱,一脸怨愤地说:“你说那个老......”但他说到一半,眼角余光忽然瞥了我们一眼,脸色忽然转怒为喜,讪笑道:“那个老先生,他已经走了。”
娄琴问:“真的是他?”
店老板狐疑地看着我们,小心翼翼地问:“你们说得是谁?”
我说:“一个穿白衣服的老头,白发,白须。”
店老板连连点头,说:“不错,就是他。”
娄琴问:“他何时离开的?去了哪里?”
店老板说:“走了半个时辰了,向东,许是出来临安城了。”
我和娄琴对望一眼,彼此都难掩激动。店老板诺诺地问:“你们二位是来替他结账的吗?”
结账?
我说:“不是。”
店老板的表情既失望,又愤怒,喃喃自语道:“我以为是有人来结账呢,害我白高兴一场。”
娄琴笑着说:“老板,他一共花了多少?我来结账。”
店老板登时笑靥如花,连连点头,说:“甚好,甚好!他在小店要了一碟牛肉,一碟蚕豆,一碗素面,还有两个馒头,一共是三两银子。”
娄琴眉头一皱,似乎有所疑惑,她问:“他吃了一碗素面,还吃了两个馒头?”
店老板说:“是,就这些。”
娄琴又问:“他没有喝酒?”
店老板思索片刻,笃定地说:“没有。”
“这不对啊!”娄琴看着我。
是啊。这不对啊。白景行竟然没有喝酒?
我说:“是不是因为在绍兴喝多了,从此便戒酒了。”
娄琴摇了摇头说:“前辈身患怪病,极少吃面食。即便是吃,也不过是三两口果腹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