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夫人的尸体侧躺在沙发上,一切看上去和他们离开时没有差别,但是他们走进卧室之后,都闻到一股隐隐约约的古怪气味。似乎是某种神秘而厚重的稀有香料,又似香料与腐物完美混合的甜腥。
气味的源头在蝴蝶夫人身上。
兰疏影从中分辨出了熟悉的味道,她在水房闻见的那种液体,洗衣女工说它不是毒药,小孔雀和老医生的话里又先后提到麻醉效果。
但,不全是那个香味。
里面混了别的东西……
一袭红裙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段,像是一朵硕大的、盛放到快要腐烂的花……
腐烂?!
兰疏影突然冲了上去!
绕到沙发侧面,先前被遮挡的细节跃入眼帘——
她看见暗红液体顺着裙摆滴下去,在地毯上汇成一小块暗色地图。
香气更浓郁了,冲得人目眩神迷……
耳畔恍惚有谁在低语,她置身某场盛宴之中,衣香鬓影,杯壁相撞的声音那么清脆……
兰疏影咬了一下舌尖。
幻象之所以迷惑人心,很多时候是因为逼真到不像幻境,认清了,就好办了。
再抬眸,她看见玉色的一双脚。
女人的脚趾,缺了两个半,那么突兀。
少的那部分,有的化作流线在沙发和地面之间闪着光,有的,已经成了“地图”的一部分。
荒谬……这可是人啊,并不是蜡像!
那是脚趾的皮肉血液和骨头全部融合的产物,她还在继续融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
“医生……”兰疏影低低地唤道。
老医生见多识广,咬着牙定了定神,他从随身箱子里取出工具和药瓶,一一展示,再询问地看向蝴蝶夫人那边。直到兰疏影点头,他才走近,一抬手,从肩背处撕开那身红裙!
“呀!”厨娘和洗衣女工忍不住惊呼。
那些可怖的斑斑点点还在。
老医生顿住,眼睛很老实地瞥着自己脚面,等待指示的样子。
他最担心管家多想。要是因为他碰过蝴蝶夫人的身体,事后被那个怪物报复,他真的太冤了。
兰疏影知道他的心思,估量着融化速度说:“我把夫人抱出来的时候,发现她腰上有刺手的东西,麻烦你检查一下。尽快!”
老医生很快顺着指示找出一根中空的细针。
“针从腰部扎入,里面的成分已经在死者体内发挥作用了。死者的血液里有麻醉成分,不过,导致她呼吸衰竭的毒素是不是用这些针注入的,我还要做几个实验才能确定。”
兰疏影点头:“请!”
洗衣女工悄悄看了小孔雀一眼,欲言又止。
小孔雀垂着头,忽然语气冷淡地问了一句:“这样追查下去,你希望得到什么结果?”
兰疏影短促地笑了笑:
“找出凶手,让他给夫人陪葬。”
“找不出凶手……在场诸位,包括我,谁也别出去了。”
·
放下狠话之后,所有人的积极性都被调动起来了。
老医生专注验尸和做实验,这期间其余人本来可以继续找线索,然而,厨娘率先炮轰洗衣女工,理由是夫人的衣服由她打理,针一定与她有关。
而且,洗衣女工和夫人是一起下楼的。
那就说明,夫人换衣服这件事也被她插手了!
厨娘说着又回忆起一个细节,狞笑道:“室内到处都铺着地毯,夫人也不会在意一件衣服,你根本没必要帮忙托着裙摆……大家还记不记得,当时让她坐下吃饭,她一走,夫人就叫了一声!”
车夫当时不在,没有发言权。
小孔雀好似在神游,沉默不语。
只有兰疏影应道:“嗯,是有这回事。”
“对,就是在那个时候!她一松手,裙子弹回去,就把针带过去了!”厨娘肯定地揪住洗衣女工,“是你毒害了夫人!”
兰疏影旁观这场争执,心想:
果然,在生死面前,猪都能变聪明。
暴躁冲动的厨娘突然化身记忆大师,通过晚餐时的几处细节,直接推敲出细针扎进死者身体的关键。
洗衣女工底气不足地说:“我没有,不是我!”
“你还狡辩,裙子是你洗的,也是你拿上去的,除了你还有谁能碰到?如果不是你放的针,难道是夫人自己扎自己?!”
厨娘一边骂,一边用余光观察兰疏影的反应。
她自认跟今晚的事毫无关系,可不想把小命丢在这儿,只要有一个凶手,她就没事了!抱着这个念头,厨娘恨不得多长一张嘴,把洗衣女工绑到管家面前认罪。
然而兰疏影转向那边的老医生——他已经停下动作将近一分钟了。
是遇到难题了吗?
还是,验尸已经结束了?
老医生紧皱眉头,作苦思冥想状。
兰疏影撑着头坐在主卧小客厅的正中间,右手压在桌面上,向上张开,那支神奇钢笔就在掌心上空兀自舞蹈。
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能力。
就连先前拼命亲近她的小孔雀也不敢靠近了。
以她为界限,隔出一块不见硝烟的战场,和一处无人打扰的静室。
老医生独自在这间静室里想了好几分钟。
这个时候,蝴蝶夫人的双腿已经融化完了,她的腹部被剖开,那股死不瞑目的阴森感愈发浓郁,伴着午夜钟声的骤然响起,吓得在场众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老医生踌躇地看过来。
兰疏影垂着头,阴影遮住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