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峰只好跟在她后头一起拔草。
见钱如意不听,隔天陆子峰从经略司回来,就雇了几个壮工,将家里的杂草清理干净。第二天又找人来伐树。武侯府邸,二十年没人住了,野生的树苗都长成了参天大树。
钱如意明白自己的斤两,实在不是干体力活的料。见陆子峰请了人来,就和凝翠一起给那些壮工做饭、烧茶。乡下谁家盖房子,或者有别的动土的活计,都会请人来帮忙。所以,钱如意支应起这些人来,很是得心应手。反正这些力工也不需要多么精细的山珍海味,生的做成熟的,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一连收拾了半个月,花了七八两银子,才把荒芜的武侯府收拾出来。只不过,那门楣上的牌匾,到了此时也该功成身退了。
看着那御赐的牌匾被卸下来,钱如意忽然有些明白,陆子峰为什么不愿意回来了。他回来了,武侯府也就不存在了。从此以后,这片宅子,只能随着他的身份被人称作陆家,或者将来他出仕,被称作陆大人家。再也不可能称作武侯府邸了。
十王之一的武侯,终将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武侯府二十年没住人,房屋多有朽坏之处,不能住了。陆子峰虽然卖盔甲得了几十两银子,可是比起修缮这样偌大的宅院,简直杯水车薪。
所以,钱如意的意思,也就是清理出来就行。再不济也是个家,荒草连天的像什么样子。夫妻二人仍旧住在前院的门房里。实话说,就这门房,都比元宝村很多人家的屋子好得多。
经历这么久,两人就算安顿下来了。
没事的时候,钱如意在家里和凝翠一起,随便收拾一下,做个饭什么的,也就一天过去了。那府邸实在太大。两个人光扫院子,一天都扫不全。所以,根本不用担心没事情做。
每每看着那些腐朽倒塌的房子,看着才刚清理过,又开始长草的校场,钱如意都怀念元宝村外的田地。可惜她是个干活儿不中用的,要不然,非把这些地都开垦出来种上庄稼不可。
她越是这样想,就不由自主的想家乡,想亲人。别的人也还罢了,尤其的想爷爷、奶奶。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的怎么样。她是个心里怎么想,脸上就会表现出来的人,并不擅长掩藏心思。
陆子峰却和她恰恰相反。他自幼跟着山长在书院长大,一个孤儿,首要学会的估计就是察言观色。于是,这天夜里,钱如意迷迷糊糊都要睡着了,陆子峰忽然道:“要不,咱们把老爷子和奶奶接过来吧。”
钱如意一个激灵就睡意全无,坐起身来:“你说的是真的?”
陆子峰点头。
钱如意顿时就高兴的差点儿从炕上蹦下来。
“不过……”陆子峰含笑望着她,打得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钱如意虽然有些不愿意,可是看在陆子峰善解人意的份上,难得的没有那么抗拒。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爬起来,张罗着准备干粮。他们来的时候,差不多一路乞讨过来的。先是钱如意采药、卖药,有得吃就吃,没得吃饿着。差点儿没把她给饿死了。那滋味实在不好受的很。
后来没药可采,陆子峰卖字画,还不如卖药呢。
最起码,那药材,只要你能采到,遇到市镇,总有药房回收的,只是价钱多寡的问题。字画可就没那么容易卖。还得找个有闲钱的人家,还得拿人家恰巧是有个读书人的。总之,俩人饿起来的时候,比卖药的时候还多。
钱如意是被饿怕了,可不愿意再尝这滋味。
她和凝翠一起,给陆子峰足足烙了二十斤面的大煎饼。不是她厨艺差到不会做别的,这杂粮面的煎饼晒干了,好保存。天气热起来了,换成别的干粮,没两天就坏掉了。
陆子峰从经略司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家里到处晾着煎饼。他顿时就哑然失笑。估计当年先帝的先帝赦建十王府邸的时候,做梦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这宅子会被用来晒农家最普通的杂粮面煎饼。
陆子峰那颗原本还有着几分怆然的心,在这一刻竟然神奇的被治愈了。许多年来,积攒在胸臆间,无处抒发,却又无法忘记的,对于当朝的怨气,悄无声息的湮灭了。
钱如意从烟火缭绕中抬起眼来,看见的就是一位身长玉立,温文尔雅的男子,站在晾晒的煎饼之间独自失笑的样子。燃烧枯草的烟雾在他身子四周缭绕,恍惚间,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但这感觉也只是在钱如意心头停驻了极为短暂的一刻,立刻就化成了她对陆子峰的极度不满,嘀咕了一声:“骗子。”
陆子峰回过神来,望着她:“什么?”
钱如意装做没听见他的话。
陆子峰走到她身边,帮她烧火:“如意,你越发的对我不好起来。”
钱如意瞥了他一眼:“哪有?”
陆子峰道:“你以前见到我就笑,叫我陆师兄。如今,已经好几天没有对我笑,没有叫过我陆师兄了。”
钱如意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低下头接着烧火。
陆子峰十分苦恼的看着她:“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就算要我死,也要我做个明白鬼啊。”
钱如意闻言,将眼睛一瞪:“快些啐三口吐沫,跟老天爷说童言无忌。”
陆子峰拧不过她,只好照做。
钱如意望着鏊子下欢快的火苗,忽然间又愁肠百结起来,轻叹了一声。
陆子峰试探着问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