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瑾骁看着姬姜比纸还白的脸色和嘴唇,心里闷闷的,很不舒服,但眼下祖父那里情况却更加糟糕。
他面色悲伤的说道:“祖父病危,殷凤归大公诊断祖父可能活不过三日了,父亲说你若身体好些,便去看看祖父。”
姬姜的脊背顿时变得僵硬,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此刻显得更加晦黯,她坐在床上垂着眸子好半晌,声音轻的像一阵风:“好,我这就去。”
饶是她这么说,可当她下床穿鞋时身子还是晃了一下,差点栽倒在床上,还是姬瑾骁眼疾手快扶住她,才没有真的倒下去。
姬瑾骁心疼的说道:“姑姑,你身体这么虚弱,哪里像你说的好多了,要不……”
姬姜打断了他的话,“没事,只是有些虚弱无力而已,吃了药就好了。”
随即她从枕头下取出一支白色的瓷瓶,这是仲孙云幽交给她的,里面装着治疗她心悸的药物。
拔开木塞,倒在如玉一样白皙细腻的手心上两粒黑色药丸后,放在唇边,仰头便咽了下去,连水都没有喝。
穿好鞋子后,睡的有些蓬乱的头发都没有时间整理,就在姬瑾骁的搀扶下,速度极慢的一步一步向姬伯庸的寝宫走去。
同时她的身后,还跟着包括赫连越在内的五十名血族士兵。
平时不到十分钟就能走完的一段路,姬姜用了二十多分钟。
当她来到姬伯庸的床边时,整个后背都已经湿透,额上也满是汗水,整个人汗出如浆,略显狼狈。
姬菽看她身体虚弱成这样还执意来此,眼眶不由得渐渐泛起红色。
“父王。”姬姜坐在床边,轻声唤道。
这一声轻柔的父王,让一直昏昏沉沉的姬伯庸,忽然间想到了姬姜十八岁那年嫁去阴康的前一晚。
那一晚,她为了摆脱被嫁给阴康侯玺的宿命,用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腕,被发现后,整个床铺和地面上都是殷红的鲜血。
当他一路疾跑着来到含光殿见到她时,她就那样悲哀又无力的躺在床上,躺在自己的血泊之中,眼角的泪水连成一条蜿蜒的曲线,与地下的殷红汇聚在一起。
当时,御医已经替她将手腕包扎好,她看到自己的身影后,气若游丝的轻声唤道:“父王。”
姬伯庸还记得当时的自己呆愣愣的站在门口,只觉得额上的热汗还未消,后背的冷汗越来越越多。
“父王,我真的不想嫁给阴康侯玺,您能放了女儿吗?女儿愿意和姬氏一族一起光荣赴死,也不要嫁给那个以人血为食的不死之物。”
姬姜似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完完整整的将这段话说完,之后她的眼睛就一直盯着站在门口的自己。
当时的自己,看到她的眼泪滴在枕头上,泪水一颗颗落下来,那滚烫的泪水,像是流进了他的心里,烫的他五内俱焚,神魂皆溃。
他还记得当时的自己眼里也有着泪水,但他却无法像他的女儿一样,可以肆无忌惮的让它们流出来。
他是天枢的王上,在这个决定他们姬氏全族性命的攸关时刻,他不能哭!
哪怕他难过的已经快要跌倒,快要站不住!
眼泪是弱者的证明,在这种关键的时刻他若一时心软,那么他对不起的不仅是执掌天枢王权百余年的先祖,他也同样对不起天枢的三百多万平民百姓。
放眼望去,那些因心存异心,想要推翻阴康政权的国家,在王朝的更迭之后,哪国百姓不是叫苦连天,民愿愤然。
原本国力排行第三名的起云国,自被阴康国扶持了昏聩无能,只一味对阴康摇尾乞怜的二王子登上王位之后。
才不到十年的时间,国力一落千仗,从天启排名第三的国家,跌到了第四位,排在了追月国之后。
祖辈如此辛苦才打造下来的大好河山,如果就这样葬送在他的手里,他就算是死,也无颜面对先祖。
他还记得他当时站在门口咬着牙齿对他奉若珍宝的女儿姬姜说:“你就算还有一口气,我就算把你变成夜行者,也定将你嫁去阴康,阴康侯玺他此刻就住在我的隔壁,他也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死了,姜儿,你若还没有被可笑的儿女情长冲昏了头脑,就不要再做这种傻事。”
说完,他也不看姬姜乞求的眼神,摇摇晃晃的离开了含光殿。
与其说不看,倒不如说不敢、不忍再看女儿当时像濒死的小兽一样无助的眼神吧……
当晚,他命人在姬姜的茶水里放了安眠的药物。
因此,她直到坐上阴康侯玺的马车,也未再醒来看他一眼。
她躺在床上如泣如诉的那一声父王,便是十六年前,他听到的最后一声……
此时此刻,姬伯庸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女儿再一次用柔婉的嗓音叫了他一声父王。
“父王,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姬姜再一次小声的轻唤。
“咳咳……”
姬伯庸咳了几声后,终于悠悠转醒,混浊的眼睛渐渐睁开。
姬姜从衣袖里掏出自己的手帕,擦掉了姬伯庸唇上的血。
“父王,你醒了。”
“原来不是梦……”姬伯庸又咳了几声后,看着正坐在他床边的姬姜,眼神有些呆滞,有气无力的轻声呢喃。
姬姜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因为他说的声音实在太小,她根本就听不清。
“父王,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姬伯庸刚要开口,喉咙间的一股腥甜却比他的话先一步从口中跑了出来。
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