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成的话,可谓是极不客气了。
偏殿里,一时默然无语。
姬成和纪堂两人一卧一立,视线在空中无形地交锋,姬成眼锋如刃,纪堂眼波似海。
余阿玉一人坐在中间,望望这边,又望望那边,见这两个男人在一边大眼瞪小眼,看起来...实在有趣极了,她一个没忍住,发出一声又轻又小的笑声。
女孩的笑音打破了死死的沉寂,也成功吸引了两人的视线,阿玉忙低头掩唇。纪堂见状,也跟着微微一笑;姬成看妹妹这般拆台,满脸不被理解的郁色,愈发地恨铁不成钢。
阿玉道,“阿兄,你有什么话,与大公子直说便是,想大公子为人宽宏,必能听得。你何必又是怒气冲冲,又是打哑谜呢?”
姬成道,“阿玉,你出去先休息一会儿,我有事想与他单独谈谈。”
阿玉摇头不依,“阿兄,你之前背着我去找阿湘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这关节上,我们大家就不要互相隐瞒了。阿兄与我是同胞兄妹,大公子...大公子更是我们的姻亲,你们两个对我而言都极为重要,我不走。”
阿玉知晓姬成秉性,知道他本性虽良善,但脾性火爆,出入秦廷恐怕会多处受敌。纪堂是他们兄妹难得的笼络对象,如果此刻阿兄言语伤人得罪于他,未来在秦地的处境也许会更加艰难。于是阿玉不顾自己尚未嫁人,亦不顾羞怯,向阿兄暗示。
她怕姬成误会,又冲他眨了眨眼。
姬成一愣,回过味儿来,让妹妹这般惦念于他,他心里又涩又甜,道,“算了,我不赶你,你要留便留罢。”
纪堂在一旁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兄妹互动,听到此处,挑了挑眉。
姬成转向纪堂,道,“大公子,昨夜之事,我们楚国将士也是伤亡惨重,不知可否给我们一个交待?”
纪堂回道,“不知楚公子想知道些什么。”
姬成道,“全部。”
纪堂一笑,道,“这却不能了,实话实说,孤也不知全部,所以孤只能把孤所知的‘全部’告诉楚公子。”
姬成见他这般风轻云淡,心中发怒,见阿玉在一旁,眼神清亮地望着自己,又压住火气,缓缓道,“昨夜动乱发生时,苏尤早早就去了城内营救。孤知道,大公子必定是早得消息,亦早有准备,可大公子的先手却是至和亲使团的安危于不顾,孤差点丢了性命,阿玉也被人掳走,此番险些酿成大祸,大公子敢承认否?”
阿玉听了,也猛然抬头望向纪堂,她神态楚楚,眼波流转。
纪堂觉得,他似乎能在这眼神中听到她无声的质问,问他到底是也不是?
他面色泰然,点点头,回道,“孤的确事先得知了消息,并传信给了苏尤,让他在城中戒备。”
“所以昨夜我们左等右等,苏尤却迟迟不至。”姬成咬牙道。
纪堂道,“这却不能完全怪他,孤最早接到的消息有误,亦未能料到这些进犯的西羌人与他人暗中勾结。苏尤中计,不及救驾,业已自行领罚。”
“处罚何如?”
“暂领40军棍,等护送和亲队伍回到咸阳,再领余下40棍。”
姬成目露寒光,开口道,“如大公子方才所说,这些西羌人与他人在暗中另有图谋,那大公子可知是他们身后人是谁?”
“孤尚且不知。”
见姬成眸中又燃起了怒火,纪堂徐徐道,“楚公子,你对孤似有误解,孤不知何故,但孤从未有为他人作嫁掩饰之意,亦从未有伤害秦楚联盟之心。”
“昨夜之事,实出乎意料,孤得知最新消息后,立即匆匆赶来,中间并未有半分耽搁,然抵达之时,城内已乱,浓烟滚滚,情况不明,为免打草惊蛇,孤顺势在城外布局,意图一网打尽。”
阿玉突地想到了什么,神色惭愧,讷讷道,“大公子昨夜本来已经把他们全部包围起来了,难道是因为我被克都俘虏,才打乱了大公子的计划?”
纪堂道,“非也,公主无需自责。西羌的聚居地与秦楚均有相交,且其素与秦国有仇,此次他们会来进犯,想必意在挑拨秦楚关系,引发两国动乱,好从中趁火打劫。”
“此次进犯的黑衣人首领,是西羌目前的头领克都。孤之前与他有过几次交锋,对他的个性有一定的了解。他性情鲁莽,有勇无谋,极易偏听偏信。昨夜之事,虽然是西羌率部出头,但观筹划有序,必非西羌手笔。即便不是为救公主脱险,孤亦有意放他一马,为了是钓出他背后的大鱼。”
纪堂随后淡淡道,“如适才公主所言,非常时机,行事更应众志成城。如此,孤便将所知,事无巨细,全部与楚公子言明。”
“楚公子可满意否?”
姬成没有做声,缓缓点了点头。
“既如此,楚公子身体未复,孤亦有要事处理,就此先行一步,不打扰楚公子安歇了。”纪堂对姬成略一拱手,转身向外而行。
待行到屏风处,他略一回首,驻足道,“楚公子,秦国境内,风起云涌,纷争复杂不亚于任何一个大国。”
“楚公子若想安身立命,平安等到回楚的那一天,须得放正了自己的位子,也务必要认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说罢,他一撩衣袍,大步向外而去。
纪堂离开之后,姬成便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双眼直直瞪着房梁。
阿玉叹了口气,有些事情虽然揭开了满是伤疤,可是不捅开就会永远烂在一处发脓生疮。
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