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没有在书信上签名落款,洪景来便也不需要把来信化掉。找了个木函,把信叠好收起来,吩咐韩五石告诉来人尽以知悉。
洪景来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小赵这很明显是听到了汉阳方面快马向八道告知贞纯王大妃薨逝的消息之后才下的决定。
汉阳的哀信使走到全罗道都要好几天,小赵就算是早有准备,这一来一回也都十几天过去了。很显然他并不清楚那一夜洪景来在汉阳的所作所为,他只知道贞纯王大妃薨逝以后,僻派的好日子彻底到头了。
没想到居然还念着洪景来,准备分润一点扳倒金达淳的功劳出来。
当然他在发信前是肯定不知道洪景来已经是大功在身,甚至可以说是出了鼎定乾坤之力。现在见金祖淳都只要直接上门排队,不再需要别人引见。
但是人家赵万永真就念着自己,洪景来确乎也有些感动,果然封建时代,科举的同年是某种程度上来说最牢固的关系之一。
现下既然小赵这么说了,洪景来也准备承这个情。帮小赵串联些人,把第一轮声势造起来。为僻派和金达淳再盖上一铲子土,送他上西天。
至于要不要通知金祖淳或者闵廷爀?别说了!人家小赵的弟弟赵寅永都做了他们金家的大头女婿了,还用得着洪景来去通知嘛。
人家亲爹赵镇宽是前吏曹判书,亲叔赵镇宜复任汉阳府判尹,京里的路子宽着呢。指不定已经串联了多少人,暗中摩拳擦掌,就等着他赵万永第一本开炮。
洪景来紧随其后上书,也就是个助攻罢了!
但是自己当年那一科的进士,来往的还真不是太多,主要是洪景来三起两落,要不是运气好,指不定早就去济州岛喝海带汤了。
除了赵万永之外,好像还真就没有其他同年来往的比较亲近。而且洪景来要么在乡,要么在外任,在汉阳任官的时间还真就不长。几个汉阳的同年就逢时逢节的会正常走动一下,外地的就完全没啥联系了。
有些人甚至已经失了音讯,在香远亭那一日大王赐宴后,各奔东西,人在哪儿都不知道了。
小赵这封信来的巧了,倒是提醒了洪景来,以后这些同年都要拉拢住,眼下洪景来绝对是这些同年中升迁最快的那一个,大部分的人还在乡下山沟里做着县令,或者汉阳的馆阁里做着正字之类的小官。
而洪景来甚至已经预定好了正三品堂上官阶,别看其他人大多出于二三流的京华士族(一流士族的那些早就在洪景来第一次应举的时候中上了),按资循例总有一天也能混到正四品,但是想要跨过堂上官这道门槛就不是那么简单了的。如果有个洪景来这样如今正红的同年援引提携,也不是坏事。
至于成均馆、弘文馆、艺文馆那些儒生,什么德性洪景来的前辈和将来的后辈都会领教一番。鼓动他们去攻击一下现在暂时还是宰相的金达淳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毕竟你做宰相,锦衣玉食,可是我们这些就馆的儒生连口热汤饭都吃不上。
你肯定贪赃枉法了!
证据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不仅没吃好,连吃饱都做不到!你这就是不作为!
说骂你就骂你!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拿张草席往弘化门前大广场一跪。也给你金达淳来一个士林万人疏,让你见识一下穷儒生们的本事。
说干就干,今夜自不去提,第二天大早,洪景来就往弘文馆去。找咱们的老恩师曹允大,别处不好找同年名单,老恩师这儿肯定是全的。
那都是他的学生,师生名分社会公认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本以为你这几日会杂务缠身,没想到居然有空到为师这儿来。”曹允大扶了一下自己的金丝框老花镜。
这玩意儿还是他从燕京淘换来的宝贝,以前洪景来那座有象来仪的自鸣钟也是卖给了他,对于西洋物件,看得出来,曹允大很是喜爱。
“学生能有什么杂务,这个常平佥正闲得很,一年上值的日子屈指可数。”嘴上说的随意,但洪景来还是恭恭敬敬的给曹允大行了一礼。
“你现在可不光是常平佥正咯……”
“总不能来老恩师座下做副提学吧。”
“就怕你嫌这个副提学小,哈哈哈哈。”
“老恩师还和学生开玩笑。”
副提学说小也不小了,那可是正儿八经的正三品堂上官,洪景来想做还真不一定能做上。只不过这么一个主掌教育的官儿,说出去是好听,但明显和咱们的老恩师一样,要被排挤在权力中枢之外的。
没权势的官谁愿意干啊?你要是能来钱也行,可很明显的也根本就不来钱。
“所来何事啊?”曹允大和洪景来算关系好的,一来是师生,二来当年一同使日。
“学生来求一份同年录,有些用处。”
“同年录嘛,你午后来为师家中取吧。”
“省得了。”当然没有人会把同学录随身带着,洪景来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子。
当年编春榜同年录的时候,洪景来由于殿上被党争牵连,直接放了一个陵园郎的闲差给打发回乡去了,就没赶上。
曹允大当时就在殿上,知道这事。至于为什么以前不要同年录,现在跑来要,曹允大也不问。在汉阳这样一个日夜都有可能翻转的地方,曹老师深明中庸之道。
正二品的弘文馆大提学是白干的?能屹立这么久而不倒,老恩师也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老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