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场,叶花燃在崇澜国商人罗伯特先生的面前,下意识地以“花燃”自称。

因为前世,在她同谢方钦私奔后,为了不辱没王府名声,无论出席任何人场,她一贯都是用她的汉名。

回来这么长时间,归年哥哥一直没有开口询问,她还以为,是归年哥哥未曾注意到的缘故。

“是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的燃。”

谢逾白微怔。

叶花燃抬眸,弯唇,甜甜地笑开,“谢逾白,叶花燃,很巧,是不是?咱们的名字,竟然出自同一首诗。不仅仅是如此,归年哥哥的字,应该也是出自于这首诗吧?想来,替归年哥哥取名的人,应当也很喜欢这首诗吧?”

谢逾白没有回答叶花燃的这个问题,而是注意到她的姓,“叶?”

她一个瑞肃王府的小格格,如何有一个汉人的姓氏?

“嗯。”

叶花燃点头,“其实东珠是乳名。一般,只有极为亲近之人,我们才会告知乳名的。因此,对外,我都是以汉族名自称。

说起来,我的满族名是应该是叫爱新觉罗塔娜。塔娜,在满语里,也就是东珠的意思。但是,你也知道的,皇权式微,皇阿玛被迫交出核心政权后,我们这些所谓的皇亲国戚的存在便一下微妙了起来。阿玛不希望还留着着充满了满族特色的名字,为了表示皇室亲民的形象,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汉名东珠代替了塔娜。但其实,东珠只是塔娜翻译过来的名字而已。事实上,在我幼时蒙学期间,我的汉文老师,是正经八百地给我取过一个汉名的,也是恭贺我正式蒙学开智的意思。

我的那位蒙学老师祖籍江南。

讲解诗词歌赋时,我时常能够听见他提及他的家乡。听他提及,草长莺飞的江南,杏花烟雨的江南,山山水水,无一不是情,无一不含情的江南。

我被老师口中的江南深深地吸引住了。是我恳切地央求老师,给我取一个汉名,最好是,同江南有关。

那一年,老师前来王府执教的那时节,恰好也是一年春季。

那个时候,璟天还比较冷,初雪也只是才刚刚消融没多久,院子里的杏花枝上的嫩芽也才刚刚冒出而已。

他望着窗外,告诉我,这个时候,在他的家乡,应该已经是一片春意盎然的了——江水湛蓝碧绿,白色的江鸥盘旋江面,两岸的山青妩媚多娇,山花盛开,如火欲燃……”

——

“‘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不若,就叫花燃吧。东珠,你是一个有天赋的学生。现在这时年,同以往任何时代都是要不同的了,女子亦能够在这世上大有作为。皇权式微,烽火迭起,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你的身份可以说是你的劣势,也可以说是你的优势。东珠,为师希望,将来的你能够不被这世俗身份所累,能够有所作为,做出于国家,于民众大有助益的贡献。为师为你取名‘花燃’,亦是希望你的将来,能够如繁花似锦,如火欲燃,一生都能够鲜花铺路,阳光满身。”

说到这里,叶花燃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至于叶这个姓氏,也是老师赐的。因为,无论繁花如何盛开,如火欲燃,都离不开花叶。花叶,是相互依托的关系。老师是在告诫我,无论我将来取得怎样的成就,站在怎样的位置,都不能忘了做人的根本。老师他是……对我寄托了厚望的。只可惜……”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似乎都辜负了老师的一片拳拳期盼之心。

前世的她任性地同谢方钦私奔,被爱情蒙蔽了双眼,为了助谢方钦能够坐上谢家家主,在名利场上周旋,斯文辱尽,愧对老师。再后来,又被归年困于方寸,不得自由。直至归年为邵莹莹同何步先所害,为了留住他名义下的产业,她才再次踏入名利场。可那个时候,她也不过是一个手段用尽的妇人,同老师期盼的能够成为于这个时代有大影响,同民众有大助益的人物,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今世,为了能够同归年哥哥厮守,她更是早早地嫁了,怎么都跟老师的期盼的她能够成为于国家,于民众有大贡献的人物相去甚远。

她现在只希望,老师平时并不看报,不知她闹出的那些满城风雨,否则,不知该有多失望。

谢逾白认真地听完了叶花燃关于她汉名来历的始末,半晌,他神情有些复杂地问道,“你的那位蒙学老师,可是姓诸?单名一个平字?”

“是。归年哥哥如何知道的?归年哥哥也认识老师?还是说,莫非老师他亦来过魁北,到谢府任教过,并且教过归年哥哥你?甚至归年哥哥你的名跟字,也是老师取的?”

小格格思维一经发散,便停不下来。

不曾想,谢逾白竟是点了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只是补充道,“我的名字确实他取的,只是我却未有那样的幸运,得他蒙学。”

叶花燃陡然瞪圆了眼。

这个世界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的么?

她跟归年哥哥的名字,竟然是同一个人取的?!

原来,诸平曾经是大晏的进士,在前大晏时期就已经是一介大儒。因为他强烈支持变革,得罪了当时的权贵,被关进了大牢。这一关,就是十年。

出狱后,世界已经是另外一番模样。

帝制保留,大晏国体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君主立宪的承国。

这个腐朽的帝国终于发生了根本性的变革,只可惜,代价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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