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独醉酒楼,这对主仆在雨夜下行走,虬髯客手中撑着一柄素色油纸伞,只为白衣年轻人撑着。
秦恒双手拢袖,身体前倾,慢步前行。
“少爷有心事?”虬髯客走在雨幕中,雨不沾衣,侧头看着年轻人,问道。
秦恒笑了笑,看着前方漆黑的巷道,说道:“也不算心事,只是想到人生路不免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有些人成了朋友,有些人成了过客,有些人成了敌人,有些人曾经相识,后来形同陌路,是以百种滋味消磨在心头,如同在品那故乡的老酒,增香难忘忧,回甘难持久,岁月长悠悠,举杯与明月,又能有多少人和事在心头。”
虬髯客说道:“少爷是在为了连如玉伤感?”
秦恒摇头道:“他不过是我人生中的过客,不值一提。毁了他的心气儿,他这辈子就再难挺直脊梁骨做人,这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
虬髯客点头道:“聪明人的牛角尖钻入容易,出来难。”
秦恒笑道:“是这么个理。”
“可是有些聪明人却不做聪明事,就像昆三,黎叔,你可莫要学他,将来我于世间登高,身边没了你们这些人,也没什么滋味。我不想未来的某日喝酒,坐在月下,对月共饮,只是一些人和事在心头,那样的滋味很难受,真的。”年轻人依然在缓步前行,口中低声说着。
虬髯客没有说话,只是陪着伞下的白衣年轻人走在雨幕中。
秦恒蓦然转头,表情倔强,“黎叔,你答应我。”
虬髯客咧嘴一笑,轻声道:“黎叔尽量。”
秦恒不再说话,继续前行,他知道虬髯客这句话代表了什么,代表他没有答应,他的倔强不抵黎春城的心中执念。
虬髯客心中,什么最重,当年少爷年少时的那声“黎叔”最重,重到可以以命相抵,重到可以舍弃长生大道,重到可以不要那轮回来世,只要能护少爷一程,他便心满意足。
世间大道争渡,我虬髯客愿作那只为少爷而活的人。
夜色下,雨幕中,这对主仆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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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城主府大堂议事。
今日能够位列城主府大堂议事的人员,皆是在荒城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人物,这些人在来到城主府大门外的时候,有一个显著发现,那就是,原来府门前昭匾的“城主府”三个镌刻大字,如今已经更换,换为“庆府”大匾,与那庆王府,只差一个字。
城主府议事大堂,如今的庆府议事大堂,今日一共放了十六把交椅,早早赶至此处的众人,此刻俱都等在门外,没人敢擅自闯入,因为谁都能看到,这座议事大堂内外站着百位全副武装的黑甲兵士,一个个手持兵刃,表情肃穆,严阵以待。
在场之人,无人不知道这些甲士代表什么,代表曾经兵甲天下的大庆军,傲视天下任一军队的雄兵,战力强悍,凿阵无双,合阵杀力无穷。
所以无论是江湖武夫,亦或者是曾经在荒城大权在握的显赫人物,在面对这些凶名在外,战力无双的大庆军,俱都不敢造次。
甚至有些人心里已经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心中在细数着自己有无在这次动荡中做错事,亦或者曾有二心,会不会在今日议事前后,被大庆军清算。
大庆六千步卒演变的黑甲铁骑入荒城,此次领军之人,是那在浩淼城外被周笃、鲁进言语蛊惑,曾犯作乱,带着三千大庆步卒,想要将少主斩于浩淼城,以求回到故里的大庆步卒右翼先锋将军梁骏,以及从骠长一跃升为副将的关洪。
梁骏自从犯作乱,却活着离开荒野平原后,便对少主心悦诚服,虽然他知道那是少主在军前恩威并济的计策,但他反而因此更加欣赏少主。如今的梁骏,是少主在步卒大军中的忠实拥护者。
在梁骏的心里,那次荒野平原一军化两阵营对峙的风波过后,少主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经隐隐超越了大军主帅郑容戈,只是这些埋在他心底深处的秘密,他没有向任何人吐露过。
正因为如此,所以在这次少主安排布局的荒城平定大局中,最后一步部署,大庆军入城,砥定局势,横扫全城的谋划中,梁骏便向主帅郑容戈主动请缨,并立下军令状,说保证万无一失,否则提头来见。主帅郑容戈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拍板答应。
梁骏幸不辱命,最后的大庆军入城,横扫全城,做的十分漂亮圆满。
当时带着黑甲铁骑踏入北门的梁骏,站在城门口爽朗大笑,与身边关洪道:“总算是能弥补一点曾经犯的错。”
“梁将军,曾经做错,以后就绝不会再犯此错,这一点,乃是我们大庆军的传统,越挫越勇,越战越勇嘛。”关洪也跟着大笑,还故意拽文,说了句比较有深意的话。
梁骏摸着腰胯战刀,神采飞扬,“就是,就是。”
随后梁骏一夹马腹,率先冲入城中,紧接着大庆军浩浩荡荡,鱼贯而入。
此刻,议事堂偏厅的一间小房间内,梁骏与关洪相对而坐,面前的檀木三角桌,放着一壶茶水,两只杯子。
梁骏在十分悠闲的品茶,关洪则有些心不在焉,频频将目光投向门外,在注意议事堂那边的动静。
梁骏喝过一杯茶,将杯子放在桌子,又给自己续了一杯,捋须笑道:“老关,这可不像你,战场杀人你尚面不改色,但求稳准狠三字,怎么就城主府这点破事,反而不能平复心境。是在为少主忧心?”
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