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那幢二层藏书楼内,灰衣老者取出一张羊皮卷材质的老旧打谱棋盘,自顾自在那儿手谈,手中旱烟弄得整个二楼烟雾缭绕。
小童被老爷不耐烦踢了一脚,叮嘱他看书去。小童一脸不情不愿地走到书架旁,由低到高开始吃书,没错,就是吃书,一本一本,如囫囵吞枣,塞入嘴里,吃进肚子里,此便是看了书,吃到肚子里的道理、学问,也便是他的。
“胤圣,你说这局棋,我胜,将是胜在何处?”灰衣老者捻子在手,视线在棋盘,头也不抬地说道。
那个泡茶始终一板一眼,像是在摆弄一件视若珍宝之物的儒生老者,抬头往桌子的棋局看去,思索良久,他指着中盘的一个黑子位置,笑呵呵道:“胜在中盘占得先机。”
灰衣老者不置可否,他轻叹一声,悠悠说道:“曾经在印江那只楼船,我以他心观道,想见人心在善恶之间,见到好心没好报,恶念只因贪欲起,人心大难临头,死道友不死贫道,那小家伙如何看待,如何做,如何维持心中那一片清明?
姓秦的小家伙的表现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属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小家伙处事果决,但心中所思所想,却未有片刻的本心改变,孰为大不易。
那天观道,我只差一步,只要那小家伙出现一丝心境的瑕疵,我便能一步登天,证道自身,但结果终究是功亏一篑,以后恐再难有那样的契机。”
周胤圣“哦”了一声,为灰衣老者倒了一杯茶放在桌子,然后说道:“这么说来,先生的证道,可能要应在那个小家伙身。”
灰衣老者点头,“可以这么说,但是胤圣你知道我的,我陶锦秋活在这方天地,欲求那长生大道,也可不求那长生大道。人活一世,不该只是如此才是,这个道理,甲子光阴前,有个前辈与我这般说过,我觉得是有理的。”
灰衣老者的前半段话说的有些自相矛盾,可听在周胤圣耳中却不那么觉得,他知道眼前这位和自己有着百年之约的先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或许在这座天地间,能心之坦荡不求那是否存在的虚无缥缈的长生大道,眼前之人绝对算一个,他之立存,证的道非是长生。许多年前,世人都说陶锦秋是诸国乱战的祸根源头,他自己说是,周胤圣当时看的真切,他却觉得是也不是。
灰衣老者笑呵呵道:“算了,还是不去看那么久远的事儿,我们就还是看看小家伙怎么破这局棋,条条面面,老朽都已经算到,也布了局,眼前局面相当于是一个死局,我根本就没有给你留活路,看看你还能如印江那处楼船,做出的事大出老夫意料。”
说着,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老夫的这颗脑袋可是还在为小家伙你留着呢。”
周胤圣低头浅浅喝了一口茶水,突然,他双眸迸射出骇人金芒,一闪而逝,他抬头看向灰衣老者,说道:“好像有绝世大能在逆转天机,卜算我的位置。”
陶锦秋没有半点意外神色,他说道:“应该是我一位昔年故友,看似是在卜算你的位置,其实是想牵线搭桥,找出我的所在。”
“那……”
周胤圣想要说什么,却见先生摆摆手,“无妨,天地自有遮蔽,天机哪有那么好卜算,若真那么容易,当年那位学究天人的应卜算,也不会因为卜算天机太多,而在不惑之年,无端身死天地,其中内幕,应是九天雷劫降生,于庚位应梦直接捕杀。我这位故友即便也有应卜算的能耐,也不会拿自己的大道来开玩笑,能为则为,不能为会放弃。”
周胤圣心情稍松,刚才那一刻无端生出的心悸感觉,让他感到毛骨悚然,他低低说道:“那便好。”
陶锦秋忽然有些意兴阑珊,遂直接把羊皮卷的这局棋悔了,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雨后景色,有天空一碧如洗,有松木青翠葱茏,针针如发,有远山近塘,有塘边花丛,有鱼儿漫游,有锦鲤翻腾,有假山流水,有瀑布倾泻……他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地看着这些景色,良久之后,他开口说道:“小子,这局棋你破无可破,赢在棋,就会输在棋外,赢在棋外,就会输在棋,两害相权,如何取舍?印江之,老夫的证道关隘隐隐有向心魔发展的趋势,岂能就这么算了,当之无过,吾亦无法,当之有过,秦山河不在,昆一不在,福运不在,你当如何为,奈我所何。”
当灰衣老者说出这番话时,他身大气象凝聚,如有万条蛟龙翻腾云海,遮天蔽日,好不恐怖。
让那个时隔多年再相见的其身份一样是蛟龙体的周胤圣,见到这一幕,比之刚才感应到的那位绝世大能的卜算气息,更加让他觉得心悸难耐。
唯有那位七八岁稚童对那让人神魂激荡的一幕,仿若未觉,他仰头吃书吃的更加起劲,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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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城城门楼顶。
林桃坐在横亘,小口小口喝着酒,突然他一抹嘴,感应到一股不俗的气象,遂转头向城主府方向看去,嘴中笑着呢喃道:“好嘛,原来还有一条大鱼在那儿啊,等等小老儿,这就来。”
说罢,身形拔地而起,去往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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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府门内大战的场地,虬蟠客如同闲庭信步以一敌八,突然他侧头看了一眼内院,转而与少爷秘法传音道:“少爷,好像有位神窍存在躲在城主府内。”
秦恒传音回道:“我知道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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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陋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