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鱼街的天香酒楼,夜幕初降,已经是人满为患,一楼大堂座无虚席,二楼包厢,也是厢厢爆满,好不热闹。
东厢天字号包间,邻近紫庭苑后巷,窗子打开,便能一揽整条巷子。
此时,林墨烟站在窗前,注视着巷子里的动静。连如玉坐在一大桌酒菜前,自斟自饮。唐瓮喝得酩酊大醉,四仰八叉躺在隔断屏风前,吟诵着驴唇不对马嘴的诗词。跟在连如玉身边的余嬷嬷与何画师不见踪迹。
连如玉吃东西细嚼慢咽,每个动作都是慢条斯理,显得极有素养。他拿起绢帕轻轻擦拭嘴角后,自饮了一杯酒后,看向林墨烟,说道:“墨烟,别看了,过来吃点。胜负早已注定,指望一个臭棋篓子能够翻盘,这事恐怕比登天还难。”
林墨烟回头,嫣然一笑,“阁主真是料事如神,已经散场,还是赵丹罕胜,三局对弈的时间,较之昨日,快了整整半炷香时间。”
连如玉微笑说道:“赵丹罕的棋道造诣,已经无限接近小国手的境界,别说是应对臭棋篓子的关老,就是与那位以善谋著称的二城主项北,也能在棋盘上搏杀百手。”
“百手之后呢?”林墨烟轻轻眨动了一下眼睛,问道。
连如玉只是笑笑不说话。
林墨烟美眸一转,瞥了一眼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唐瓮,欲言又止。
连如玉说道:“但说无妨,他只是个可怜人罢了,酒不醉人人自醉,醉了便不会醒,六感封闭。”
林墨烟心领神会,说道:“阁主辛辛苦苦攒下的这份家业,押在那个不过二十岁出头的秦恒身上,值不值?会不会押错宝。墨烟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晓得墙倒众人推,棒打落水狗,落井下石,他秦恒就算曾经再家大业大,那也不过是曾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他终究是饿死了。阁主,您有大好前程,同这样一个漂泊无依,没有家族背景支撑便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为伍,恐不因其利,反受其害……”
连如玉一边那绢帕擦拭双手,一边笑道:“妇人之见。”
林墨烟轻咬嘴唇,倔强说道:“墨烟是妇人之见,但只想阁主好,不想阁主因为选择失误,白白葬送了积攒下来的家业,以及自己的性命。”
连如玉抬头问道:“你觉得赵丹罕的棋力与我相比,孰强孰弱?”
林墨烟想也不想说道:“自然是阁主更强,想来他两个赵丹罕加在一起也不是阁主的对手。”
外人或许不知道阁主是一位棋道高手,但林墨烟却知道的一清二楚,她曾见过阁主与一位号称小国手之上,国手之下的老人对弈,二人一局棋,下了一日一夜,最后结果,阁主胜。
正当林墨烟思绪飘远之际,猛然听到连如玉的下句话,让她震惊的无以复加。
“那你可知道,九个赵丹罕加在一起,也不是那秦恒的对手。”
“什么?那岂不是说,秦恒已有国手的水准?”林墨烟不敢置信地说道。
连如玉嗤笑一声,“国手,最起码是大国手水准,你知道他与赵丹罕对弈,让多少子吗?九子。赵丹罕依旧是一败涂地。”
林墨烟双目圆瞪,喃喃道:“最起码,这世间棋力最高者不就是大国手,他要是比这还高,那还是人吗?”
连如玉没有多作解释,有些事,比如在大国手之上还有笑傲天下的棋圣,以及天地作棋盘的大棋尊,和林墨烟一介女流多说无益。
连如玉只是说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墨烟木讷摇头。
连如玉说道:“这意味着秦恒若投身军营,假以时日,能成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顶尖谋士,智计双绝。”
林墨烟撇了撇嘴,即便从阁主口中亲耳听到那年轻人比他强,林墨烟也不愿承认,那除了一副皮囊之外,一无是处的年轻人,有如此多的闪光点,前有聪明绝顶的智慧,后有无双棋艺。怎么,难不成这天下好事都被他一人占了去,显赫家世,好看皮囊,聪明脑袋,棋艺无双,天赋绝佳……
林墨烟小声嘀咕了一句:“无论如何,他秦恒还不是被人骑在头上拉屎撒尿,自己灰溜溜成了只丧家犬,逃到北域。相比白手起家的阁主您,不值一提。”
“这话我怎么听得有些刺耳。”连如玉苦笑道。
林墨烟慌忙解释:“墨烟绝无半点讽刺的意思,阁主在墨烟心中,就是那无所不能的天上仙人。”
连如玉哑然失笑,想了一下,说道:“总之,你我今日所言,出了这扇门,就不要再提及,无论你对而今算是我半个主子的秦恒作何感想,内心深处有多憎恶他,在言语及脸上都不要表现出来,否则别怪连如玉不念你我的这段主仆情。”
林墨烟脸上闪过一抹黯然,一闪而逝,旋即笑靥如花道:“墨烟谨记。”
连如玉点点头,自顾自喝了杯酒。
有很多话,林墨烟没说,连如玉没提,能放在嘴上明说的一些话,其实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
真正牵涉更深处,比如连如玉之所系答应秦恒做其幕僚,真实想法到底是否真是为了颠覆荒城的统治,以及送那三位城主归西,除他自己之外,真实所想,他未向任何人吐露过。又比如林墨烟对自己的情愫,连如玉不是没看在眼中,只是视而不见罢了。
林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