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脸,肤色偏黑,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姑娘,不住扯着自己的两个辫子,她鬼鬼祟祟,东一个摊位躲,西一个巷口藏,两颗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赫连子卿有些想不明白,这冼苏镇巴掌大的地儿,早集刚开没多久,那个异乡人能从头走到尾,再从尾走到头,也不觉得烦,还不停的在一些摊位前兜兜停停,偶尔还会买下一些小物件小心揣入怀里。
比如一个北域常见的纤毫笔洗、做工粗糙的砚台,花纹图案只是有点新奇的木雕小人,被北域百姓神化的神女皋香雕塑,甚至还有一个北域地界只有懵懂稚童走街串巷才会双手攥着摇来摇去的木质拨浪鼓,等等,共计七八件,但凡有被那年轻人挑中的,都会被其视若珍宝,一件一件揣入怀里。
“他脑子是不是有病?”
胖脸姑娘躲在一个卖黄纸蜡烛鞭炮花圈挽联的天人铺子的门板后,扯着羊角辫,伸着半个脑袋张望,一脸费解。
过了冬日,便生意惨淡的铺子,只盼那清明时节早早来临。已经连着半月没有生意上门的伙计阿祥,近几日被掌柜的早中晚骂了三次,次次狗血淋头。
今日一早,开门就有生意上门,阿祥别提有多开心了,终于今天不用被掌柜骂了。
只有十五岁的少年阿祥,一看就有股机灵劲,小跑转出柜台,殷勤搬出被他小心私藏在柜台下面的板凳,用袖口擦了擦,谄媚笑道:“小姐府上可是有人仙游,需要备上些出行之物。”
阿祥觉得自己看了几本偷摸买来的武侠演义,将里面那些个江湖习气,见风使舵的本事,学的八九不离十。
再就是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市井总藏高人,且能说会道,而且那种越看上去不是高人的邋遢老头,还有长相青涩的无知少年,最有可能是游戏红尘的世外高人。
这样的高人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装什么都装的像,市井无赖,读书人,恶少,铺子伙计,扮猪吃虎,装疯卖傻……装一个像一个,也就是说,他们无所不能,想成为什么人就成为什么人。
阿祥看完这几本武侠演义,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便是那个游戏人间的武林高手,窝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天人铺子,只是为了体验人间的疾苦,做一个无拘无束的普通人。
既然代入这个铺子伙计的身份,阿祥就觉得应该做一行爱一行,要将武侠演义中生意人的八面玲珑,能说会道演绎的淋漓尽致。
高人功成,英雄却无用武之地,阿祥哀叹了月余,想着有朝一日在那个吝啬的掌柜面前无意暴露自己高人的身份,对方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的样子,阿祥内心就忍不住窃喜。
今日英雄有了用武之地,阿祥出口成章,对于自己能说出恁好的排面话来,半点不觉意外。
高人就该学铺子伙计像铺子伙计,说出来的话让客人挑不出刺来。
阿祥将谄媚姿态摆的更加到位,却见那圆脸姑娘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自己,并说道:“待在这里埋没你了。”
然后,那姑娘不等自己询问这话啥意思,就翻着白眼,竖着中指,甩袖离去。
阿祥无奈,这可能就是书上说的,主角的光芒到哪儿都掩盖不住,这么快就让人给发现啦。
阿祥重新走回柜台,继续趴在柜台上数着一摞黄纸有多少张,忽然,眼前这摞黄纸一张连着一张铺展而是,这半数以上的黄纸,如被鲸吞般,转瞬入了少年的腹,少年打了个饱嗝,扯着嗓子向隔着一张帘子的内屋喊道:“掌柜的,今天有生意上门,做成了,中午饭记得给我加个菜,干炒地龙。”
“反正这柜台里就那么几文钱,多一文少一文,你这个从来都不查账的甩手掌柜能知道?”阿祥心道。
阿祥说完后,连忙又往外跑出两步,伸长脖子往外瞅,莫那长得胖乎乎的姑娘回心转意,又要光顾,那老掌柜恰好出来,不就遭了。
难道非要自己把高人的身份摆出来挡劫,那可不行,效果相差大了去了。
一个衣衫陈旧的灰衣老者,有着几分读书人的书卷气,手提烟袋杆,嘴上吞云吐雾,仰面朝天的掀开帘子,踱步而出。
不见老者其他动作,那烟袋杆却刹那飞出,在少年的脑袋侧面敲了下去,发出一声“咣当”声响。
紧接着,只见少年的嘴巴骤然张开,如脸盆般大,随之,黄纸如铺面,从少年巨口中吐出,一样是一张接着一张,摞成一摞,原封不动,完好无损。
老者伸手一纳,将那张被少年重新藏起的小板凳纳入手中,他亦步亦趋的走到铺子门口,继续吞云吐雾,嘴里没好气的说道:“陶蛟,给了你汲取福运,成就大道的机会,你抓不住,怨不得谁。”
少年一听,蓦然间换了张面孔,顿时一脸颓丧,道:“老爷,这做生意,实在不是我这头畜生所擅长的,你要是放任,由着我吃了那个一身福运已经降至冰点的小家伙,想来绝对不费吹灰之力。”
“不费吹灰之力。”老者重复了一句,不置可否。
被赐名陶蛟的少年,根本就懒得深思,他问道:“老爷,既然吃又吃不得,杀又杀不得,借刀杀人又怕牵连因果,那你何苦来哉,千里迢迢从蛮族地界,跑来这个穷山沟,老爷教导那胡幽成就化境,陶蛟我翱翔天地,化万人万物,成为那游戏红尘的高手,岂不美哉?”
“不给胡幽找个对手,那岂不是太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