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时候沈从军对我的人生并不是毫无规划的。他已经物色了几所国外的大学,如果我考不上国内好的学校,他预备是要送我去英国的。可惜,我当时满脑子都是刘晨阳接下来还能不能来,根本没留意到沈从军的话。最主要的是,我那个时候根本不懂为了自己而搏一下,就因为沈从军在大部分时候偏袒赵玉兰,我的心里对他是抵触的。我骄傲,我自以为强大,我不懂讨好他。我那些小伎俩全都对外人去了,对他这个唯一的亲人,我却冷漠地不想靠近。不像现在,我知晓了这么多阴暗的勾当,我明明对沈从军恨得咬牙切齿,我依然可以亲昵地喊“爸爸”。
我以为赵玉兰只是敷衍沈从军,绝对不可能去参加我的家长会的。每次家长会,我都会直接帮她请假,说我父母在外地不会来。我在学校里安静听话,又爱读书,老师很少为难我。赵玉兰真的除了我带回来的成绩单,其实对我一无所知。可是,那次她去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孤立无援。
她回来后,来到了我的房间门口,静静地看着我做作业的背影。我心里在使劲地回忆,学校会公布的成绩表,有没有哪次是我考的特别好的;我还在努力地想老师对我的评价应该也不会很好吧。我不敢转身看她,我怕彼此的对视,只是感受到她轻轻地打开门,再轻轻地关了起来。比起初到沈宅,尤其是六年级那次生死较量之后,这几年,赵玉兰对我其实是平静的,我也不会去惹她,我们相安无事,只要我的成长符合她的预期。顽劣不堪、不思进取、混迹浪荡。
可是,如果这一切伪装被撕开后,赵玉兰所受的震撼,我对她的欺骗带给她的耻辱,会不会加倍还给我?那个夜晚,我在临近新年的寒冬里瑟瑟发抖。
寒假就这么到来了,我不得不每天待在家里,幸好赵玉兰这个时候不知道听了谁的建议,在公司安了一个职位,偶尔过去坐一下,倒也不是每天在家。可是,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一般,我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沈从军难得在家吃饭的时候,倒是想起了我的事情,他问:“你去开了家长会,老师说若水怎么样?大学能考上吗?”赵玉兰停下了筷子,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定睛地看我,我不敢直面她的目光,低头吃饭。她笑了笑,说:“你这个女儿,还是很有本事的。”她停顿了一下,我感觉她的目光如炬,要燃烧了我,我不敢抬头。只听见她继续说:“老师个个夸她学习认真呢,不过成绩就是上不去。”我没想到赵玉兰这么回答,她在说我好?沈从军听完后,看向我的目光温和了许多,他说:“认真就好,只要不要跟高一时候那样跟乱七八糟的人乱混,成绩上不去就慢慢来吧。”赵玉兰笑了笑说:“嗯,心思花在学习上就好的。”
她的每一句话,我都觉出了话里有话,我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我有时候如兔子般温顺,有时候又如刺猬般扎人,但是那个时候的我,却无法如狼般有力量。那个时候的,我只能疑惑地看着她,无法料定,她接下来要怎么对待我。
很多年后,我回想,如果刘晨阳那天不主动来沈宅,事情的发展会不会好一点?那个冬季,成为我们最后一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