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暖阁内,郭知宜搁下笔,眉宇微皱,神色复杂,“怎么死的?”
白苏小心地瞅了一眼郭知宜,“据方将军说,赵二公子是投井自尽的。”
郭知宜轻轻扯了下嘴角,短促地冷笑一声,“你继续说。”
白苏低眉垂眼,原原本本地将方四的话复述了一遍——
老仆此言一出,全场沉默良久。
方四最先回神,问出了大家最想知道的,“赵温纶是怎么死的?死于何时?谁杀了他?”
老仆伸出枯枝一样的手擦了擦眼角,“二公子是今天,天明之前,投井自尽的。”
“自尽?老人家可知他因何事这么想不开?”
所有人都盯着老仆,等着他的答案,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老仆肩膀微微颤动两下,像是害怕,又像是隐忍。
快说呀!在场之人忍不住在心里催促。
沉寂的空气中,透骨的寒风打着旋飘过。
老仆瑟缩了一下,缓缓抬头,充血的眼球直勾勾地对着赵大,枯瘦如柴的手指如同僵尸般从黑暗中探出,指向罪孽之源,“是他,就是他害了二公子!”
“什么?”在场响起一阵惊哗声。
赵大瞳孔一缩,“老不死的,你别在这血口喷人!你找死吗……”
方四一脚踹开赵大,蹲下平视着老仆,“老人家,你知道什么尽管说。”
老仆看见方四一脚踹开赵大的动作,心头涌过一阵快意,苍老的面容异常狰狞,“昨晚,大公子一回来就把二公子叫到了房中,以……羞辱,划面折磨……二公子,二公子昨夜回来时,是全身湿透爬回来的……这么冷的天啊,身上的衣服都结了冰,满手满脸的血,就那么、就那么爬回来的,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路,那么长……”
老仆说着说着便涕泗横流,登时便让方四想起了曾经照顾自己的老仆。
方四心中蓦然一酸,毫不介意地伸手用自己的衣袖揩去老仆脸上的涕泪,叹着气道:“老人家,还请接着讲。”
“老奴赶紧把二公子拉到屋里,换了身衣服,擦上药,盖上被子……缓了半晌,二公子才哆哆嗦嗦地说了一句话,‘活着……为什么那么难呢?’老奴陪着说了半宿的话,二公子才合上眼。可没想到,没想到,天明之际,老奴一醒过来却发现二公子已经不在床上躺着了,老奴找了一圈,才、才在后院的枯井里找到……”
老仆又哭又笑,“二公子那么好的人,那么鲜活的人,就这么去了,先我们这些老骨头去了,先那些混球恶棍去了……哈哈哈,世道不公,天理何在?!”
大理寺和禁军的人皆不忍地叹了口气。
赵家人这边亦是一片静默,唯有赵大瞪大了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嘴脸可笑又丑陋。
方四吸了口气,点来两个禁军把赵温纶的尸体抬了过来。
老仆扑了上去失声痛哭:“二公子!”
几个受过赵温纶照顾的小丫鬟也忍不住低低抽泣了起来。
倒是亲生父亲赵正谊,面色难看,全无哀色,甚至透着点愤怒的样子。
严渊瞥了赵正谊一眼,带着些毫不掩饰的嘲弄与讽刺,“赵大人真是教子有方。”
说罢,也不再看赵正谊的神色,转向差役,“把尸体带回大理寺交给仵作查验。”
“等等,”赵大又突然叫了出来,状若疯癫,“那个老东西在说谎,我没有划伤他的脸……”
方四和赵凤对视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是……”
“……就是二公子。”
谨慎起见,方四派赵府下人一个个地看了,结果并无人否认。
“都带走吧。”严渊见状,大手一挥,把赵家人都押进了大理寺。
……
“所以,现在已经确定,赵温纶是不堪受辱才投井自尽的?”
白苏点了点头,“方将军一直在大理寺盯着,应该不会出错。”
郭知宜静立在原处半晌,又长又密的睫毛下,黑眸雾蒙蒙的幽深。
暖阁一时静得可怕,白苏不由屏息,生怕打扰到郭知宜。
不多时,郭知宜往后退了半步,坐到交椅上,双手抵着下巴,唇角带着些微的笑意。
“你觉得赵大的话是真是假?”
“奴婢愚钝。”
白苏头埋得低低的,自然也没看到郭知宜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白苏老实稳重,手脚勤快,是个相当称职的“生活助理”,却缺了几分灵气,于大事上帮不了她太多。
郭知宜垂眸一叹:“不妨事。你去将这封信函交给陆韶,他一看便知。”
“是。”白苏无意间瞥见郭知宜提起的纸上,竟是一片空白。她心中存疑,却并未多问。
郭知宜待白苏退出去之后,立刻捂着脑袋趴在了书案上,全无半点形象。
头疼。
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超她的想象。
郭知宜仔仔细细地回想了当日经过——在她的回宫路上,恰巧遇到赵员外欺压别人,下车察看情况却突遭袭击,侍卫拼死相护,巡逻差役及时赶到,这才幸免于难。
现场活捉的刺客口供出奇一致,箭上淬的毒也指向赵家,在赵家甚至还搜出来了赵正谊的亲笔书信。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赵正谊,从他的作案动机到作案手段,一应俱全,堪称完美。
但她可以确定,幕后黑手一定不止赵正谊一个,甚至赵正谊是不是幕后黑手都另当别论。
尤其是,这件事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