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周军蜿蜒穿行在两山之间的峡谷,犹如一字长蛇。蛇首的慕彦超走到出口时,蛇尾的大批兵士尚未进入峡谷。
首尾难以相顾,巨大的危险犹如垂云无声地铺展笼罩开来。
慕彦超勒住缰绳,战马打了个响鼻,四蹄在原地踏了几下。慕彦超高高坐在马上,神态傲慢地和高行周四目相对。
“这不是白马银枪的高家贵公子吗?怎么不继续夹着尾巴逃跑了,回来送死吗?”
高行周缓缓勾起嘴唇,笑得和善,“是回来送死,只不过不是我死,是送慕帅归西。”
“狂妄!”慕彦超冷笑,“宋州高家一世盛名,注定要断送在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手上。”
高行周笑了笑,不再赘言,长枪一振,大喝着朝前冲去,身后千余骑亦是神威凛凛,气势强横雷厉宛如千军万马。
一点金光乍现,随后血雨如注。
天地间除了兵甲撞击的声音,再无其他动静。
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红色的,如血的殷红色。
--
“不好,我们中埋伏了!!啊!!!”混乱的战局中,慕彦超听到一道又一道惨叫声从自己身后响起。
他惊怒地回头,正对上飞蝗般扑面而来的流矢。
“怎么回事?!”慕彦超震怒。
有什么东西已经不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了。
这个认知骤然出现,让慕彦超坚定的意志里出现了一丝名为惶恐的裂缝。
身边的人抹了把脸上的血,抵挡着不时飞来的长箭,艰难道:“元帅,我们中计了,两边都有埋伏。”
什么?!!
转眼间,心念百转,慕彦超瞳孔一缩,“怎么可能?!郭荣不是走水路跑了吗?”
难道……逃跑也是障眼法?!
郭荣一开始就打算利用这个地形对付他?!
不,不对,有哪里不对。
郭荣不可能知道他的军力部署,除非……有奸细!
谁?!
是谁?!
能探知这么机密的情报,能自如地传递消息,一定是他身边的人!
而且还深受他信任……
慕彦超的心神摇摇欲坠,大怒之下竟是“哇”地吐了一口血。
--
“节帅!”站在崖顶的房朴看见来人,转身行了一礼。
郭荣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走到崖边,俯视着蜿蜒狭长的深谷,“战况如何?”
房朴高兴地笑了笑,“大局已定,我军必胜无疑。”
郭荣心中也是一喜。
他眯了眯眼,看见陷入阵中苦战的慕彦超,“拿弓箭来。”
身边的牙将立刻捧上弓箭。
郭荣侧目,手指搭在箭上,拉开了弓弦,箭脊上泛着冷锐的铁光,箭锋遥遥对准了慕彦超的方向。
“嗖——”破风声响起,长箭在强弓的加持下一下洞穿了慕彦超的胸膛。
慕彦超抬头,憎恨地看了眼射出这一箭的郭荣,在满心的不甘中从马上摔了下去,而后被人潮淹没。
头顶是漫天箭雨和滚石滚木,出口是以一当百的湛金枪高行周,入口是郭荣手下最得力的虎将马全义。
这场战斗的胜负几乎没有什么悬念。
只是虽然这么说,但战斗的惨烈仍然超出了郭荣和高行周的预料。
两万精兵,折损了近四分之一。
三万敌军,一半被屠,一半被俘。
九龙山的这条枯谷里,人为地制造了一条流动的血河。
“嘶嘶!轻点轻点!”高行周趴在地上,呲牙咧嘴地抽气。
副将一脸无奈地上药,“您又不是第一次受伤了,怎么每次都叫得这么惨。”
高行周无力道:“因为每次都会疼啊。”
副将嘀咕道:“那您打仗的时候还不小心点保护好自己,每次都跟不要命似的。”
高行周一哂,“打仗的时候哪有功夫管这么多,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您……这次您……”副将欲言又止。
“怎么了?”
副将停顿了片刻,“这次您为什么不亲自动手杀了慕彦超呢?慕彦超和您离得很近,论武艺也完全不是您的对手,您是故意把功劳让给……”
“好了,”高行周垂下眼,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去找大夫要点好药,要能不留疤,我这张俊脸一破相就完了,快去!”
“是。”副将叹了口气,起身出去找药了。
高行周趴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后,小心地拉上衣服爬了起来,挪到书案前,提笔画了幅……自己的半果像。
--
收到这幅像的人足足沉默了半晌。
“怎么了?”郭知宜凑过去看史倾棠手里的东西,“你看到什么了,发了这么久的呆?”
“没什么。”史倾棠面无表情地收起画,“无非是些需要费脑子收拾的没脑子的东西。”
“嘿,这话怎么这么绕呢?”郭知宜直觉史倾棠手里的东西很不寻常。
但史倾棠很不想和郭知宜分享自己被个流|氓调戏的糗事,岔开话题道:“对了,小怜呢?好一阵子没见她了。”
郭知宜摇头,“我在回京路上昏迷了几天,醒来后就再没看见她,听关潼说,她没有回京,而是扭头往西去了。”
“关潼是你这回去颍州捡回来的小子?”史倾棠笑了笑,“夜可视物的那个?”
“对,人不大脾气不小。”
“不如送他去沙场上历练历练,”史倾棠道,“小怜肯定是冲着李锐将军去的,方四正好也在西北,李荣将军又承过你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