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根子总算得以片刻清净,弗陵端着药汤往那帘帐后走去。
说实话,不好奇自己这新婚丈夫的长相是不可能的。
会否真如十一所说的那样青面獠牙,面相恐怖。
可弗陵掀着帘帐,手上的杯子却险些砸碎。
似乎是觉得看得有些不太清楚,便干脆坐在床沿边,歪着头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是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不同之处来。
除了脸色白了些许,两颊也削瘦好多,唇色比较淡之外,其他地方和十一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十一。”
弗陵的声音有些哑。
低低的,不仔细听分辨不出来她再喊他。
十一懒懒地抬了抬头,以为又是使唤自己做什么事:“又怎么?”
他知道她是看自己新婚丈夫去了,他也知道其实她只是想救人,并没有真的打算要缔结这一门姻亲。
可是,可是这毕竟是成婚,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她到底还是嫁给了别人,嫁进了钟鸣鼎食的王孙贵胄之门庭。
这是一个不真的事实。
弗陵掀开帷帐,“十一,你过来。”
十一身子斜斜地倚门在窗边:“怎么?新婚丈夫长相不得你欢喜?”
弗陵定定地看着十一,眼底分外偏执地想要在他的面庞上找出些什么。
更加强有力的证据,证明自己不是一时之间看花了眼。
“太像了。”她喃喃自语。
十一顿了一瞬,疾步过去,风带起帘帐,浮动翻卷。
床榻前,他停住,看了眼弗陵,又看了眼床榻上的人,目光陡然一滞。
弗陵呼吸不由得紧了又紧。
“十一,你记得什么了吗?”
他迟疑,面色困惑:“没有。”
弗陵:“一点都没有?”
他依旧否认。
弗陵道:“你现在好好看看这个国公府,你有没有什么似曾相识的感觉?你在想想方才才见过的长公主和李璮,是否能够想起些什么?”
他无话,面色凝重地看向自己。
似乎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弗陵轻轻地笑了起来,说:“傻子,这个人,可能就是你。”
他似乎是真傻了,眼睛一会儿从她身上停留,一会儿又落在那床上昏睡的身躯过去。
“可我没有半点印象。”
他失忆了,若非这一年半载都由弗陵交待人世间的事,跟个傻子其实又有什么不同。
“你没死。”
弗陵眉眼侵染上几分喜色,高兴地说道:“十一,你可能没死。”
十一张了张口:“我……”
他没死,他是……生病了,昏迷不醒,卧榻在床的李衮?
那堂屋里雍容华贵的妇人是自己的生身之母?那个刚才被自己打晕的小孩其实是自己的弟弟李璮?
是这样吗?
弗陵掠进他眼前,眼眸泛着明亮的色彩。
“我来想办法,让你回到这具属于你的身体内。”
十一默然,许久不见他点头。
弗陵以为他这是不愿意,纳闷不解:“你不会不想活过来吧?哎,你想想你这一年多来过的是什么日子,你难道想今后一辈子,或许生生世世,或许我走后你依旧是这样一个孤魂野鬼?”
“可如果不是呢?”
十一目光黯了几分,沉声道:“就凭长相,你为何断定我就是他?如果不是怎么办?如果我用他的身体活着,那他怎么办?如果我活着,以他的身份活着,那你还会待我如初?”
弗陵不解道:“能活着,不好吗?我只认识你,又不认得他,我想让你活着就活着呗。”
······
她想让他活着。
十一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他没忍着,便扬唇咧了起来。
他知道穿上嫁衣的她不知道要便宜哪家儿郎,却不曾,也不敢想象最后便宜的会是自己。
可自己竟然会幼稚到破坏自己的婚礼。
十一紧了紧眉心。
“十一,过来。”
没听到任何回应,弗陵皱眉又唤了声。
他回神,“怎么……”
弗陵将床上那位扶起,手里捏着的东西也由杯子换成了黑褐色的药丸,怕喂不进去,碾碎后便兑上水欲往他嘴边灌。
“你这情况有些特殊,刚才准备的药粉水喝了也没多大反应。”
十一挑了下眉:“你已经给他吃了?”
弗陵说:“放心,那些都是珍贵药材,吃不死人的。”
十一抿了抿唇,到底也不好多说什么。
“之前在医书上倒是有看过像你这样的记载,只不过书上特意被我师傅圈出了禁术,想来这种法子过于逆天改命,我师傅怕我冒险。”
“不过为了你冒一次险也无不可,只不过让你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若是有任何……若是有任何风险,那或许就是天意。”
十一面色凝重。
他不信命,只不过心底有了期待,若是让他就这样死去,那他一辈子或许都不会甘心。
“没事。”
弗陵松了一口气,既然得到主人的同意,那她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之后的事就交由命运来决定。
“那说好了,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你若是醒过来了,能给我什么?”
十一目光沉沉:“你要什么?”
弗陵笑说:“金银珠宝我都从何家那里诓来了有了,你这里我能有什么?一份和离书就够了,当然,你若是要锦上添花,再给那浮云观捐赠香火钱的话,贫道自然是来者不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