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晦暗,连一盏灯都不曾点,她站在门边稍稍适应了一会儿,才勉强看清桌椅在哪。
她将饭菜放下,掐了个诀儿,点起一团火光,照亮了半边屋子。
虽说是鬼差居处,四下倒是并没有那些个诡异的摆设,只是四下寂静,总让人觉得心头发毛。
“尊上?……”她悬着一口气,低低唤了声,四下静得出奇,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身后的门发出冗长的“吱嘎”声,缓缓合上了,而后,更为安静的屋内,传来了微颤的呼吸,惊得她抖一激灵。
她抿了抿唇,强定心神,谨慎地转过身来。
光亮渐渐漫了过来,照在东窗下,床帏微曳,斑驳的影子落在那道玄色的背影上。
这床其实有些小了,被褥和枕头杂乱地散了开来,他就这么背对着门,蜷在角落里,忽然发出一声细弱的呻吟。
几不可察的,仿佛是某种小兽被踩中爪子而溢出的呜咽。
她不由得吃了一惊,踟蹰片刻后,绕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肩。
“您怎么了?”
没有回音。
“……您睡着了吗?”她踮着脚尖走到另一边,掀起了床帏,温热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
他紧蹙着眉,死死攥着衣袖,像是随时会跳起来咬人的猛兽。
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悄悄凑过去。
“做噩梦了么?尊上?……尊上?……重黎?”
见他没有反应,她愈发胆肥起来,平日里积怨已久岂有放过这等趁人之危的好机会。她扬起手先虚挥了他一拳,又上下左右几个巴掌接连照着脸扇,真动手还是不敢的,但背后报个仇的胆子还是有的。
“重黎你这个天下第一小心眼儿!欺负人自个儿还记仇,姑奶奶要是打得过你,非锤得你满地找头!……”哎呦她这一肚子的火,可得多扇两巴掌,“还给你买桂花糕?我回头拿去喂狗都不给你!”
“咳唔……”他忽然动了一下,吓得她嗖地缩回了为所欲为的手,麻溜地蹲到了床下!
四下静得她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里上不去下不来!
然而头顶好半天都没有动静,她一点点抬起头,苟怂地朝床上看去。
床上的人似乎只是哼唧了一声,便不再动弹了。
她心惊胆战地扒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凶还是一样的凶,只是这人怎么越睡越小了?
她眼睁睁看着人高马大的魔尊大人生生把自己缩成了一团,瞧着竟有些可怜兮兮的,她捻着火苗挨近了些,才发觉他的气息有些乱,额角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苍白的面色在火光映照下,全无血色,连嘴唇都打着哆嗦,全然没有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模样。
她忽然一慌,伸手摇了摇他。
“重黎,重黎……你先醒醒!”
一碰才知,他浑身都僵得厉害,从他回屋到现在,足有两个时辰,竟然都没有一人察觉他的异常,又或许,是他根本不想开这个口。
便是难受成这幅样子,也不见他同谁抱怨一声。
她想也没想,先爬过去探他的额头,她手中还有一团火,只能用自己的额头贴上去。
凉得惊心。
便是这阴气森然的鬼城,也不见得有这般冷。
似是察觉到有人近身,他吃力地睁开眼,却是连推开她的力气都没了。
“你作甚……”他哑声问。
她一怔,忙起了身,却见他有气无力地望着她,忽然卸去了戾气,连眼神都软了下来。
“哪儿不舒服?怎么不说?”她莫名有点来气。
他咳了两声,试图挣扎着爬起来,刚抬起半边肩膀,便又重重地栽了回去。
他咬着牙,吃痛地喘息。
“这点小事,本尊不放在眼里……嘶!云渺渺!……”话音未落,便被她戳了一记,如万蚁噬心般密密麻麻的痛顿时涌了上来。
“还胡说。”她头一回对他板起了脸,“到底哪儿疼?是来的路上受的伤吗?”
“本尊没有受伤……”他艰难地缓了过来,“这地方古怪得很,自从进了这座鬼城,便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压在本尊,原以为只是阴气太重所致,但如今……嘶……如今看来,没那么简单……”
这并非他忍耐便能视若无睹的小伤小痛,却是一阵阵地翻涌上来,每一次都像是要将他浑身的骨血都拆一遍。
“可晓得是怎么回事?”
他摇摇头,酆都属阴司,除了那截忘川,与魔界再无瓜葛,他应是从未来过此处,如何会晓得是怎么回事。
眼下不是细说的时候,她取来一盏灯,将手中火团放下,搁在他床头,转身去给他拿被子。
重黎看了她一眼:“还以为你会趁着本尊睡着暗报私仇。”
她僵了僵。
私仇……刚才那个也算泄愤了吧?
她避开了他的眼睛,将被子往他身上一罩,顺手又给掖了掖。
“咳咳……你这是要将本尊裹成粽子吗。”他这会儿正使不上劲儿,只能眼看着她搬来一床又一床的被子,跟叠罗汉似的往他身上堆。
他的确觉得冷,但这都快压得他喘不上气而了。
她没答话,去找了个炉子,烧了一锅热水,将自己的帕子润湿了,往他额上一贴。
他不耐烦地将帕子扯下来:“本尊没生病!用不着你这样。”
“就晓得犟嘴。”她过去将帕子捡起来,不由分说地往他头上摁,“您再冷一点,都能直接入土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