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的一箭,从奔纵而来的火筛勇士手中猛然射出。下一瞬,便穿入一位明军将士的太阳穴。
这名明军将士正抱着手中的石块,要填向已半城高的缺口,最终身子晃了一下,连人带石块儿跌入了那处缺口中。
就在那只有一丈宽的缺口处,已躺着不少尸体。
“快!堵好缺口后,立刻修补城墙。”朱晖带着一千余人立于缺口之前,发出犹如困兽般的怒吼:“我等决不能让敌军,冲入固原城!”
何瑾从来没想过,战场上前面的士卒拿刀拼杀,后边的人用水泥刀砌着墙,究竟是怎样一副怪异的景象。
或许后世会有人以为这很荒诞,但身处其中的他却知道,这实在太惨烈残酷!
眼前这一千步卒,要面对的是整个固原城外闻讯而来的骑兵。并且,经历了北门的一战,他们体力已十分疲惫,全靠着强大坚韧的意志在支撑。
惊天地动的马蹄声中,火筛骑兵已堪堪杀到。
“开枪!”
何瑾高举的右臂狠狠挥落,六百左右火铳手的前二百名,已同时点燃了引信。
下一刻,炽烈的弹丸犹如一张密集的弹网,呼啸着划过空气,向汹涌而进的火筛骑兵狠狠飞去,滚滚向前的火筛骑兵顿时人仰马翻、沸反盈天。
这便是火器的优势所在。
若是弓箭的话,已在北门战斗了半个时辰的士卒,根本不可能再拉动弓弦的。可发射火铳却不需要多少力气,只需要有娴熟的技巧。
火筛骑兵的冲势顿时为之一遏,几十名骑兵惨嚎着倒了下来,旋即被身后汹涌而进的铁蹄踏成了肉泥。
受伤的战马也再不顺从骑兵的驱策,开始疯狂地横冲直撞,将左右两边的骑阵冲撞得混乱不堪。
“继续冲,他们发射一轮后,需要很长的时间,足够我们冲入城中了!”一名火筛骑兵百户叫嚷着,并未将这点损失放在眼里。
可他没有想到,这些手持火铳的将士,是隶属于新军营的。
前二百人射击完毕后,飞速退到了最后一列,开始填充着火药铅弹。而第二列的火铳手,则几乎间隙不停地发射了第二轮。
绵绵不息的破空声中,新军营的弹丸就像密集的暴雨,向着火筛骑兵疯狂地倾泄过去。他们身上单薄的皮袄,根本不足以抵挡炽热的弹丸。过于密集的阵形,几乎让火铳手弹无虚发......
火筛骑兵就像被割倒的野草,一片片地倒在眼前。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汹涌而进的骑兵阵中,见识到如此精妙战法的火筛骑兵,不可抑制地升起了这等惊惧的疑惑。
可即便如此,看到同伴惨死,他们非但没有胆寒,反而睚眦欲裂,更加催动着战马急速冲来。
因为他们都清楚,摆在眼前的道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冲上去、踏破明军的这层防线!
“蒙郭勒津部落的勇士们,表现你们勇武和斗志的时候到了,不要害怕、不要犹豫,勇敢地冲上去,长生天会保佑我们的!”
又是一名火筛百户呼喊着,挥舞着手中的弯刀,仰天长嗥:“无尽的牛羊、财富还有女人正等着你们去享用,屠尽明军、打破固原城......杀!”
“杀杀杀!......”
逃过弹雨洗礼的火筛骑兵圆睁着通红双眸,就像受伤野狼跟着狂乱地嚎叫起来,挥舞着兵刃向明军的拒马阵恶狠狠地撞了上来。
“该我们了,一定要顶住!”用脚底死死压着粗大的长矛,身子成弓形顶着巨盾的何瑾,也高吼了一声。
下一刻,他便感到脚底重重一挫,整个身子都有些支撑不住——那是战马撞入了长矛的冲力!
剽悍勇猛的蒙郭勒津部落勇士,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用自己的战马和性命,撞断了那些阻挡他们后方同伴的长矛。
随后又在巨大的惯性驱使下,重重地撞上盾墙之上,巨大的撞击声霎时响彻长空。
连绵沉闷的撞击声中,还夹杂着清脆的骨骼碎裂声,那是战马腿骨、颈骨撞断发出的声音,两军将士临死前发出的惨嚎声更是凄厉而急促。成百的骑兵,被巨大的惯性高高抛起,然后摔成一滩肉泥。
几乎只是一息的时间,摇摇欲坠的盾墙之前,已堆积出如小山高的尸体。下一刻,继续涌来的火筛骑兵,将会驾着马直接越过盾墙,突破这层防线!
“就是现在!”
何瑾又是猛然一声大吼,随即便感觉背部被人狠狠踩了一下。他也一挺身,将那人送过了盾墙。
汹涌狂骤的火筛骑兵,完全没想到拒马阵后,会忽然飞出明军将士,立时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刀光剑影闪烁,嘶吼和惨嚎更加激烈起来。
“杀!”
这时候,盾墙已毫无意义。
何瑾扔下手中已然破碎的盾牌,和朱晖一起爬上了小山般的尸堆,又跳下去跟火筛骑兵厮杀起来!
这一刻,不管是朴实的农家汉子,还是京营里的混混,都不再是曾经的他们。面对火筛骑兵的冲锋,他们都挥舞着兵刃忘我地吼叫厮杀着。
这个时候,什么阵列配合都毫无意义。
步卒面对骑兵,在取得先期优势阻碍了骑兵的冲势后,只能用更多的杀戮和混乱,赢来那几乎微弱的一丝胜机。
触目所及,不是兵刃在狂呼声中大力挥出,就是带起大蓬的鲜血,将对方斩落马上。亦或者,敌人狰狞地一弯身,砍掉袍泽的脑袋,或者驾着战马撞飞他们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