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帐子的一角,心中格外平静。
是什么时候对禾晏动的心,肖珏自己也不太明白。禾晏总嘀咕说前生在贤昌馆念书时,他对她如何特别,但现在想想,那时候对于禾晏的照顾,大抵是因为他在这“少年”的身上,见到了诸多自己过去的影子。唯一不同的是,她又比自己多了一点于浑浊世事中,仍要执拗坚持的天真。
一个戴面具的少年,与别的少年本就不同,又因为要坚持着自己的秘密不能被人发现,所以形单影只。她笨拙,但是努力,沉默,但是乐观,弱小,又有怜弱之心,少年时候的肖珏偶尔会好奇,覆盖的严实的面具下究竟是一张怎样的脸。
他在树上假寐的时候,在假山后晒太阳的时候,在贤昌馆的竹林里喝茶的时候,总是能看到各种各样的“禾如非”。
她看起来如此的不起眼,如此的渺小,但浑身上下又闪着光,旁人注意不到,偏被他看见了。少年肖珏其实从没怀疑过,“禾如非”日后必有作为。
倘若她一直这样坚持的话。
但那时,也只是被吸引,谈不上喜爱。就如在夜里看到了一颗星星,这星星不怎么明亮,偏偏闪烁个不停,一旦被看见,就难以忽略。
同窗之情不是假的,所以在玉华寺后,他连“禾如非”的“妹妹”都会顺手相助。
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偶然,三次是缘分,第四次,大抵就是命中注定了。
肖珏从未怀疑过,他与禾晏是命中注定。
否则老天爷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她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他的目光,又注定被此人吸引。
禾晏好像从未变过。
夜色下拉弓练箭,努力跟上队伍步伐的少年,和当年贤昌馆暗自勤学的小子没什么两样,但脱去面具的她,终于露出了真正的自我。潇洒的,利落的,在演武场纵情驰骋的,热烈而纯粹的如一道光。
但她又是小心翼翼的,习惯于付出,而不安于被“偏爱”,对于更亲密的关系,总是无所适从。
他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人是个身手不错的骗子,再后来,目光不知不觉得在她身上更多停留,为她牵动情绪,生平第一次尝到妒忌的滋味,他会开怀,会愤怒,会为她的遭遇不平,想要抚平她曾经历的所有伤痛。
禾晏让他觉得,这人世间,还是有诸多值得期待的事。
就如林双鹤总说:“你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吗?”
他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一天。
原来人间除了背负责任与误解,背叛和杀戮外,还能有这样值得满足的瞬间。他原先不知道的,禾晏带他一一知晓。
身前的人翻了个身,滚到了他的怀里,下意识的双手将他搂住,他微一愣神,顿了片刻,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谁更喜欢谁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他更感激上天于他残酷的人生里,所赠送的这一点遥遥暖意,让他能遇到挚爱,相守无离。
……
禾晏很喜欢演武场。
乌托一战后,大魏兵马休养生息,至少十几年内,乌托人也没那个精力卷土重来,然而练兵还是要练的。她如今是抚越军的首领,练兵的时候,总让抚越军一些老兵们想到当年的飞鸿将军。
同样的利落潇洒,但又比那带着面具的女子,多了几分俏皮和亲切。
亦有新兵们不肯相信禾晏的本事,演武场上,女子刀马弓箭一一演示,神采飞扬的模样,如明珠耀眼。
禾晏本就生的漂亮,大魏朔京城美丽的姑娘数不胜数,但美丽又这般英气的姑娘,大抵就只有这一人。当她穿上赤色的劲装,含笑抽出腰间长剑,或是喝令兵阵,或是指点兵马,场上的年轻人们,皆会为她的光芒惊艳。
林双鹤来看了两次,都替肖珏感到危机重重,只道当年在凉州卫的时候,禾晏女扮男装,军营里的兄弟们尚且不知她的身份,如今换回英气女装,日日与这些少年青年们混在一处,热情似火的毛头小子们,几乎是不加掩饰对她的爱慕之心。
禾晏自己没有觉得。
在她看来,这些年轻儿郎们,和当年的王霸他们并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好汉子,好兄弟。
乌托战事后,凉州卫的几个兄弟走了一半,剩下的几人,既已接受战场的淬炼,如今已经格外出挑。就是在凉州军里,也是佼佼者。江家的武馆因为出了江蛟这么个人名声大噪,江馆主为江蛟引以为豪。
王霸的银子,大多送回了匪寨中,他过去呆的那处匪寨,如今已经不做强盗的营生,挖的鱼塘收成蛮好。听说匪寨里时常收养一些没人要的孤儿,王霸偶尔也会去看看,他如今脾气好了很多,小孩子也敢亲近他了。
小麦在石头走后,成长的最快。当年有石头护着,他尚且是个一心只念着好吃的贪玩少年,如今成熟了许多。他的箭术突飞猛进,已经比石头准头更好,他也不如从前那般贪吃了,与禾晏说话的时候,显得寡言了许多,不如从前开朗。
禾晏心里很怅然,可人总要成长,命运推着人走上各自的道路,有些人永远不变,有些人,会慢慢长大。
时间和风一样,总是无法挽留。
她翻身下马,方才的一番演示,手中弓箭牢牢地正中红心,漂亮的亮眼。
捡回箭矢的年轻人瞧着她,目光是止不住的倾慕,半是羞涩半是激动地道:“将军厉害!”
“过奖,”禾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