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来亨就让一阵寒气冻醒了过来。他下了床,一打开门,就见到庭院里铺上了不少雪花。这才十一月初旬,龙驹寨中就下了一场雪。房屋庐舍、城墙道路,极目一望,尽是白色,雪后的天空也像海一般蔚蓝。 几间茅屋前静悄悄的,柴门半掩,一只小麻雀站在竹篱上啾啾叫着。房坡上的雪经太阳一照,暗暗融化,虽然屋檐还不见滴水,却有冰凌条垂挂下来。 倘若你每隔一会儿仔细瞧瞧,就看见那些冰凌条在慢慢加长,增大,闪着银光,向阳的山头上冒着乳白色的烟雾,缭绕,蒸腾,会集成云朵,一朵朵在蓝色的大海中向远处飘去。 庆叔和昨晚小虎队收留的那个女孩子阿辞,将小院里扫得干干净净。扫开的雪都堆在篱根,柴门外也扫了两条小路,向左右分开。阿辞站在路的中间,手上拿着一条扫把,伸了个懒腰,她身材体型分外纤细,伸展间显出了极好的身段来。 李来亨听到屋外有人敲门的声音,从茅屋中走出来,把小麻雀都惊飞了。李来亨睡觉时,也随身带着李双喜送的那把虎头腰刀,他将刀别在身后,示意庆叔和阿辞让开道,自己走过去将柴门打开。 门外来客有好几人,为首的一人斜挂着身甲衣,唇上无须,相貌英武,看着年龄大概和李双喜相当,比小老虎可能也大不了多少。他身后的几人则应该是老营的人,年龄都很大,其中还有一个人手上有残疾。这几人一齐抬着一大包腌肉和蔬菜,一大早就让李来亨看着肚子犯了饿。 英武的带头人向李来亨抱了下拳说道:“我是老掌盘的中军高一功,掌盘和我姐姐都挂念小老虎你身子不壮实。恰好刘将爷从几户士绅家地窖里,拷掠来了好多窖藏的腌肉和蔬菜,我姐姐就托我给你送来,好叫小老虎补补身子。” 李来亨受宠若惊,他知道高一功就是李自成妻子高夫人的弟弟,是老掌盘的妻弟,在闯营里地位也不低。李自成和高夫人,让高一功亲自送腌肉、蔬菜过来,算得上是特别的爱护了。 “哪里劳烦高管队亲自送过来,下次说一声,我自己过去拿便是了。” 李来亨赶忙招呼庆叔过来,帮着将东西搬进柴房里。他看阿辞瘦弱,就没有叫她帮忙,但阿辞却主动上前,怯怯看了两眼高一功等陌生人后,还是凑上前去,帮着李来亨和庆叔搬运肉、菜。 “小老虎,她是……?” 因为李自成自己只有一妻,不好女色。因此闯营中的其他人,就更加不敢僭越,擅自掳掠妇女了。高一功见到李来亨的营中有一个女孩子,自然感到十分奇怪,他知道掌家的十分欣赏小老虎,才语带犹疑问了一句。 “呃……”李来亨也有点尴尬,他还没想好怎么同闯营解释阿辞的事情,只好将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悉数将给高一功听。 “这孩子双亲都让乱兵杀害了,我们小虎队又占了她家的房子。庆叔和摇旗看她无家可归,恐怕就要冻死路旁了,便发了恻隐之心,想帮帮忙……高管队,我也不知这是否触犯了闯营军纪,但我想,究竟是我们占掉了人家的房屋,实在不忍看着孩子因此冻死路旁。” 高一功心下松了口气,若是李来亨掳掠少女那事情可就大了,恐怕连他义父李过都要受到连累。高一功摆了摆手,放松笑道:“如此便无妨了,小老虎你若实在不忍,我看不如将这孩子送去老营那里,托我姐姐照看。” 李来亨知道,闯营休整几天后,便要在官军回师围剿以前,撤离龙驹寨了。到时候行军打仗,他要么将阿辞留在龙驹寨,要么将阿辞托放到老营里带走——阿辞失去了双亲,孤寡一人,又生得容颜姣好,若留她一人在龙驹寨,李来亨也觉得结果一定会很糟。 正好他之前写的条陈,将老营做了很大改革。将人员混杂的老营分成清晰明了的各支队伍,妇女集中起来,由高夫人管束统领,号为女儿营。若让阿辞进入女儿营里,应当也不会有什么风险,只是不知她自己愿意不愿意了。 因为阿辞个头比李来亨低矮一些,小老虎便躬下身子,将头探近了阿辞,问道:“阿辞,将来小虎队要离开这里,到时候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走呢?只是一起走的话,在外曝风霜、餐风露,一定非常艰苦。” 李来亨将头靠得太近了点,他说话时哈出的热气,就快贴到阿辞脸上了。小女孩有些怕痒地缩了缩脖子,她微微将眼睛上挑,看着小老虎,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点了下脑袋。 “那就好。” 李来亨也喘了一口气,他本还有几分担忧,小姑娘不愿跟随闯营离开。李来亨在阿辞的身上,看到了很多与幼娘相似的影子,但是幼辞是幼辞,她并不是幼娘,身上又带着一种同幼娘截然不同的气质。 幼娘的死令他耿耿于怀,但阿辞的出现,却似乎宽慰了李来亨一点。乱世使亲人与亲人之间不得再相见,但又使一些本不相识的人,交汇在了一起。 “高管队,那还要托您帮个忙,跟高夫人那边讲一下。等咱们拔营离开后,就让阿辞跟着老营走吧……”李来亨获得阿辞的同意后,便向高一功请求,希望闯营离开龙驹寨后,阿辞可以参加到高夫人带领的女儿营里,一起走,他又补充道,“阿辞……她的大名叫做幼辞,之前受了乱兵的惊吓,暂时说不出话来,也不知姓氏为何,我和摇旗他们,都管她叫阿辞。” “行,这不成问题,就交给我吧。”高一功一口答应了下来。他说话做事都很利落,与李双喜那种总胡说大话的样子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