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回声,回荡在谷道的两岸。
无君,无父,不忠,不孝……
蓄家兵,通外臣,性骄奢,多悖妄……
朕深恨之……
朕深恨之!
李恪目光僵直。
他本以为始皇帝死了,赵高把亲信派来此处,是在关后埋伏了人,是在谷道两岸的崇山峭壁埋伏了人……
但他怎么都想不到,赵高杀人,凭借的是却一绢御令!
令皇长子扶苏贬为庶人,令庶人赵扶苏自裁尽忠……
这是谒杀啊!
大秦承周礼,治法律,父母尊长执子女生死,君要臣死臣或可不死,父要子亡,子却不可不亡!
不亡违律,罪可弃市!
他看到阚忠脸上的冷笑,猛地回头去看扶苏。
五步外的扶苏面色苍白,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要跌下马来!
他慌忙大喊:“矫诏!赵高当死,竟敢矫大秦皇帝遗诏!”
扶苏脸上终于显出一丝丝血色。
然而,阚忠脸上露出得意的笑脸,手一扬,就把御令交给了身边的骑士:“去,将御令交给庶人赵扶苏,叫他自己看看,此令究竟是太仆矫诏,还是陛下圣命!”
“嗨!”
那骑士低头一诺,单手接过御令,高举着直行向扶苏。
李恪嘶声大喊:“武!接过御令,若有人敢接近殿下五步,杀,无赦!”
“嗨!”
牵马的柴武高声应和,锵一声抽出腰间寒月,同时拉开了飞蝗的插梢。
呈令的骑士僵在原地。
柴武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气,那杀气溢满了整个谷道,谁也不怀疑,只要有人敢违背李恪的命令,柴武会毫不犹豫地让他身首分离。
阚忠睁大了眼睛:“李恪,你连御令也敢拦!”
李恪锵一声抽出启夏,斜举向天,眯着眼,声音宛如万载寒冰:“众墨者听令!”
五百狴犴齐齐跪地:“请钜子令!”
“墨家以死护扶苏,今日道中,凡有人、畜、飞鸟、萤虫,欲近扶苏者,杀,无赦!”
“学生遵令!”
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大秦的戎狄上将军拦不了御令,但是墨家的钜子可以,因为世人皆知,天下墨者只识钜子,不识秦帝!
阚忠的眼底闪过一丝惊惶。
事情失控了!
赵高在筹谋此事时将李恪视作贤臣,视作军神,唯独忘了他钜子的身份。
李恪是钜子!普天之下唯一一个可以正面挑战始皇帝威仪,令天下墨者死不旋踵的大秦钜子!
若是扶苏看不见御令……这场戏,该怎么演下去?
阚忠想到了扶苏。
他看扶苏,扶苏正惊惶于马上,不知进退。
阚忠高喊:“庶人赵扶苏,你!亦欲抗令不接?”
这一喊让扶苏猛然惊醒。
他看着周围……
印象里,李恪几乎从未拔出过他的启夏,印象里,营中的墨者各个木讷谦和……
而现在李恪举起了剑。
他像个真正的将军,举剑傲立,沧海缠在双臂的银链已经松下来了,柴武像身处白狼锋锐般阻挡着御令,身后的狴犴近卫在钜子令下长剑出鞘,修长的慎子剑,厚重的孟胜剑,轻灵的姑果剑……
他第一次发现,狴犴营中居然有这般多武艺高强的墨者,为了他的安危不惜自身,反倒是忠毅勇猛的家臣蒙冲呆呆立在剑丛之中,不知该上前护主,还是跪地,看着自己的主公自裁……
得友如此,生……无憾矣。
扶苏失笑着轻声说:“恪,启夏挺重的,举累了吧?”
李恪皱眉看着他:“扶苏,你翁死了!如今赵高李斯秘不发丧,他们想扶胡亥上位,为此甚至不惜篡改遗诏!那是你翁啊!天上地下古往今来最狠戾最伟大也最英明的始皇帝,哪可能会把自己的亲儿子错认到这种地步!”
“那就让我看看御令吧……”扶苏笑着策马上前,马儿扬开蹄,慢悠悠从柴武身边绕过去,“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李恪长叹了口气。
他垂下剑,面无表情:“阚忠,你和你的人,把御令丢地上,后退二十步。”
“大秦威仪俱在我身,身为皇帝令使,岂有……”
“沧海。”
沧海甩手丢出短戟,化作一道银光,直飞向阚忠左旁的那个骑士。只听见噗一声皮肉崩碎,短戟的锋锐已经切下马头,直戳进骑士的正脸。
骑士飞了出去!
所有的人,谷道内外所有的人呆呆看着倒飞出去,早已经必死无疑的那个骑士。
他的脸全烂了。
锋利的银戟整个戳进去,闪亮的银链绷直在沧海的手上,就如是从那具尸体的脸庞当中生长出来。
沧海狞笑抖腕,银链一甩,短戟便啵一声褪出尸骨,钻回到沧海手上。
冲天的血泉扩散向天,沾染山壁,沾染战马,浇了阚忠满头满脸。
李恪微微颦眉:“还不听话么?沧海。”
“等等!”阚忠瞪着眼大喊,“弃令!退步!李恪疯了!李恪疯了!”
他身边的骑士们如蒙大赦,持令的骑士几乎在阚忠发声的第一时间就丢掉御令,然后飞也似,何止退出二十步远。
扶苏苦笑着看着这一切。
尊贵的御令就像一团抹布似被人丢在血泊里,沾着血污,损了玄鸟,实在是……
“恪,你吓着他们了……”
“蒙冲!”李恪根本不理扶苏,一抬头喊了蒙冲。
“敢问上将军……”
“扶苏现在信